李尚彥提審後當庭釋放 Hydis關廠案前路仍漫漫

因永豐餘集團元太科技海外事業體韓國Hydis公司的關廠爭議，第三度跨海來台抗爭的Hydis工人與工會人士，繼上週三（6/3）總統府前陳情衝突後被遣返2人、本週三（6/10）警方清除絕食靜坐現場後又遣返8人，最後一位「倖存」的韓國民主勞總京畿道本部部長李尚彥，昨日（6/12）上午現身，隨即遭警方藉故強行逮捕。

為避免先前韓籍人士都在逮捕後隔日就迅速遣返的事件重演，台灣聲援者立即向台北地方法院聲請提審，並成功獲准。法院於昨日傍晚開庭審理，經過長達3個多小時的訊問，最終裁定警方違法逮捕，將李尚彥當庭釋放，寫下台北地方法院史上第一起提審後裁定釋放的案例。

這是Hydis工人抗爭運動履遭台灣公權力挫敗下難能可貴的一次小小苦勝。然而，李尚彥雖暫時得以繼續留在台灣，抗爭運動的前路卻仍充滿荊剌。一方面，永豐餘資方態度至今始終強硬，完全沒有與工人溝通的打算，遑論重新考慮關廠決定；另一方面，台灣警方經此一役教訓，雖然短期的未來內可能會有所忌憚，但移民署仍握有法條武器，可以藉口進行職權範圍內的「行政調查」，隨時找上門，限制李尚彥的人身自由。

誠然，一批工人被迫離開，另一批還可以再來，但無論如何，工人在本國抗爭本已不易，何況跨海以限制重重的「外國人」身分爭取訴求？捍衛工人生存權益、反對Hydis關廠的論述與行動，如何在諸多困難中找到突破缺口，仍然需要持續的堅持與思考。

在台最後一人，李尚彥早被鎖定

回顧昨日的高潮迭起，警方早早鎖定李尚彥一人，其實有跡可循。

台灣聲援Hydis工人連線指出，週三遣返8位韓國工人之後，警方就已意識到還有1人仍在台灣，週四曾前往位於台北市金華街的中華電信工會，試圖掌握李尚彥的行蹤。昨天早上在南京東路三段的永豐金證券公司門外，台北市警局中山分局從聲援者集結喊話之初，就已開始舉牌警告集會違法，期間甚至曾有兩輛大型警備車在現場出沒，但經過長達2小時的對峙僵持，甚至數波衝突，卻遲遲沒有下手清場。

身為韓國工人在台最後一人，李尚彥抱持最後一絲希望，期待能憑手上的股東委託書參加股東會，與永豐餘集團董事何奕達（總裁何壽川之子）對話。永豐金控則不意外地先後以「未出示被委託人身分證明文件」、「未檢具授權股東個人資料」、「未在五日前將委託文件送達備查」等各式各樣的理由回絕。

當時警方一度宣稱已請永豐對內進行協調，但顯然雙方只是互相配合，意在拖延時間。上午10點左右，警方便示意保全人員逕向群眾宣布股東會已經結束，永豐亦隨即拉下一樓電捲柵欄。雙方再度發生推擠，保全人員在警方配合下將聲援者擠出大樓走廊，警方雖出手壓制、推拉多位聲援者，卻仍沒有驅離任何一人。

一直被聲援者極力保護的李尚彥，自始至終只是高舉著永豐金控股東會的股東委託書，主張他參與股東會的權利。但在最後一波推擠拉扯下，警方抓到機會突破人牆，將李尚彥壓制在地，以數人之力，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混亂中將他迅速押上警車。一位聲援者企圖阻擋警車離開，才以「妨害公務」成為一整個早上唯一被逮捕的本國人。

前一次中正一分局直接將8位韓國工人留置移民署的三峽外國人收容中心，曾經引起爭議，這一次中山分局當下宣稱李尚彥是被送往警政署的保一總隊三峽營區。然而，這只是字面上的障眼法，因為收容中心與保一營區根本就在同一處位置。後來在法院提審過程中，中山分局面對為何要將人跨區遠送到三峽偵訊的質疑，辯稱是為了防止聲援者糾眾包圍轄區單位，卻無法正面回答為何選擇三峽。

裁決提審，警方不情不願手段多

面對中正一分局、中山分局先後針對性地鎖定外籍人士強行逮捕，台灣聲援Hydis工人連線決定在上午11點半轉往台北市政府集結，向市警局的頂頭上司台北市長柯文哲抗議。同一時間，翻譯和律師則趕往三峽協助李尚彥接受偵訊，聲援者也著手向台北地方法院聲請提審。

中午12點左右趕到三峽的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邱伊翎表示，出借場地的保一總隊起初拒絕讓任何人進入陪同，而負責偵訊的中山分局不但未主動告知李尚彥有聲請提審的權利，甚至一度未等律師到場就要開始偵訊。到了下午3點半，台北地方法院派人將提審票送達三峽，但中山分局仍堅持要先完成筆錄，主張依法只要在24小時內將李尚彥送到法院即可。

結束台北市政府前行動又趕往三峽的十多位台灣聲援Hydis工人連線成員，在營區大門口外枯等了一個多小時，下午4點半中山分局終於結束偵訊，驅車將李尚彥解交台北地方法院。

傍晚5點50分，李尚彥在司法警察帶領下步入法庭，中山分局與義務律師團都到場陳述意見，但因法官裁示不開放旁聽，數十位聲援者只能在法庭外等候消息。到了晚間顯得空盪的法院，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確定的氣氛，多位台灣聲援Hydis工人連線成員當下坦言，感覺情況並不樂觀，但隨著時間越拉越長，中場休息時傳出，中山分區提出的蒐證錄影都無法確切舉證李尚彥有違法之舉動。情勢似見曙光，悲觀也開始逆轉。

晚間9點半，台北地方法院二樓傳來一陣歡呼。法官認為李尚彥持委託書欲進入股東會場是合法行使權利，可否入場應由主辦單位決定，警方不應介入，主張其違反《社會秩序維護法》的理據亦不充足，因此裁定將李尚彥當庭釋放。

稍後，李尚彥在聲援者協助下，重新穿上紀念自殺身亡夥伴裴宰炯的背心，步出台北地方法院，隨即搭車離開現場。台灣聲援Hydis工人連線、義務律師團與在法院堅持到最後一刻的聲援者，則齊聚在博愛路法院大門口，慶祝這一天的四處奔波以難得的勝利收場。

抗爭運動仍然需要著力點

李尚彥此次獲釋，為2014年7月才上路的《提審法》新制做出了理想功能的示範，提醒行政權力不能獨斷地引用爭議法條限制人身自由，特別是對不具公民身分的外國人。然而，回到Hydis工人抗爭運動本身的目標，這件事或許一定程度上能逼迫永豐餘集團，未來面對類似狀況不能再一味地躲在警力背後，但即使警方不再充當私人保全，勞資之間的爭議還是遠遠缺乏交集。

協助Hydis工人的義務律師團已表明，將進一步追究違法逮捕李尚彥之相關人員的責任，也為近日關於政府以「專案」規格欲儘速蕩平抗爭行動的傳言會不會進一步發酵，留下了伏筆。

只不過，若參考昨日台北市政府面對群眾陳情抗議的立場，除了抽象地聲明「保障『公民』抗議權利」，不論是市長機要秘書邱昱凱堅稱「市長事後才知情」或柯文哲市長本人強調「我根本沒有下令」，都只是極力與警務系統劃清界線，台灣政府未來對Hydis關廠案會更強調「無法介入」的明哲保身立場，是可以清楚預料的事。

適時伸張了正義的提審裁定，同時卻也可能給予公權力更多的迴避藉口。當永豐餘集團也透過主流媒體表達關廠委屈、塑造輿論風向，這起特別的跨國抗爭運動如何能在台灣找到有效的著力點，恐怕將會是愈來愈艱難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