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陳韋綸
因陸軍下士洪仲丘遭不當處份致死而發起包圍國防部行動的「公民1985行動聯盟」,在上周六(7/20)燭光晚會結束後,在聯盟臉書上放了一張圖說為「萬人上街後不留垃圾!這就是我們的公民素質!」的街景照片(見下圖)。照片底下,兩則留言得到最多按讚:(1)我相信大家都是自覺的來參加這活動,都是希望台灣能更好。 乾淨不意外。(2) 理性、和平、愛臺灣。
這張照片讓我想起早上去聯盟主辦的「公民教召運動」,現場有很高比例的男性,整個活動除了「為仲丘討公道」,似乎也有一種義務役男性公民對於國防部的反撲。眾多白衣人齊喊「討公道、查真相」,最後國防部副部長出來說道歉,並且說「『如果』地檢署介入,國防部應全力配合」,大家就趕著拍手說好─長官果然通情達理。
活動結束後,我回家看新聞並仔細讀了副部長代表國防部簽署的三點訴求,發現竟完全沒有承諾讓公正第三方介入監督調查。當日中午,馬總統在拼黨主席選舉之際,也抽空去拜訪洪家,然後當面回絕第三方介入監督調查。晚間,國防部更明確發佈聲明拒絕讓地檢署介入。連聯盟的紀念晚會都還沒結束,就急著打臉。然而,另一邊聯盟卻急著慶祝自己是如此良善、理性、愛臺灣也愛乾淨的好公民!
在街頭喊討公道很容易,然而「討公道的條件」是什麼?聯盟雖然在活動間也有喊口號要求第三方介入調查,但實際行動上卻處處充滿妥協,或者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在聯盟臉書上也完全不提國防部與總統府聯手封殺第三方監督調查。
鄉民的正義很好,鍵盤柯南也很厲害,但在這個案子上,如果沒有好的審查機制,最後會不會只讓少數低階軍士官揹整個黑鍋?或者國防部為了挽救國軍形象,並安撫憤怒民意,做出過份過當的判決?又或者,更有可能發生的是軍隊資料造假、證據保全不足、避重就輕審理?(你能相信軍醫院的錄影畫面?或者所有監視器都是剛好壞掉嗎?)如果所有的案件審理依然在國防部手上,到底還能期待什麼正義?討回什麼公道?
此外,固然我們該高興有許多公民第一次站出來為正義向國家抗議,但在這個短暫而有禮貌、守秩序的抗爭裡,我也看到兵役對於這群男性公民的影響,那是一種異性戀男性好公民的姿態。這樣的發言位置與姿態可以從聯盟的發言稿看出端倪:「現場三萬人,更是遠遠超過我們的預估,導致原本的遊行必須取消,因為現場有很多女性以及長輩在酷暑下吃不消了。」
幫洪仲丘討公道很好,正義也當然值得追求。然而,我認為目前主要的「討公道」的語言傾向一種異性戀兄弟道義(heterosexual brotherhood)式的對抗:因為義務役的兄弟被志願役的軍人欺負,所以幫義務役兄弟向國防部出口氣。
在這些「討公道」的語言裡,女性、年長者只能被看做是善心的支持者,用以支持這些陽剛勇猛的男性公民對抗邪惡的國防部,而他們(女性、年長者)也被認定為弱勢者、無力者,同時也是前述男性所保護的對象。換句話說,目前主流的「討公道」論述並不涉及性別批評,更不反對軍隊與強迫徵兵制的暴力性。似乎整個活動只是為了證明這些站出來討公道的男性公民是具有兄弟道義情操,他們不但善良、理性,而且英勇仗義直言並保護弱者(女性、長者、洪仲丘)。
然而,戰爭、軍隊、徵兵制、性/別階序、愛國主義其實是一整套彼此扣連交織的結構暴力,所以在「為仲丘討公道」的時候,這種heterosexual brotherhood的性別修辭卻又弔詭地複製、深化了這組暴力系統,也就是那個殺死洪仲丘的暴力結構。
我認為「公道」並不會因為幾萬名好公民上街抗議就理所當然地出現,1985行動聯盟和關心洪案的公民需要更關注審查的機制,讓公道有發生的可能。此外,除了關心洪案的加害者,並且繼續暴露軍隊黑幕,我們還需要更加關注並批判那個虐死洪仲丘的結構性暴力,也就是戰爭、軍隊、徵兵制、性/別階序、愛國主義所堆疊交織的暴力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