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政府將4月7日訂為「言論自由日」,一方面紀念鄭南榕的自焚,另一方面也將台灣獨立的訴求提升到國族榮典——絕對政治正確的地位。
「無國界記者組織」(Reporters sans frontières)為蔡英文政府帶來一份大禮,特意選在2017年4月7日這一天正式發佈:確定將其亞洲總部設立於台北。
執政當局大喜過望,台灣首屆「言論自由日」獲得國際重要組織的加持,證明台灣「軟實力」的勝利。當天,在鄭南榕的追思會上,總統蔡英文高亢地為「台灣人」下定義:「台灣人就是民主人,台灣人就是自由人。這個政府,會為2,300萬的民主人、自由人奮鬥到底。」
「民主」,一切正當性與合法性的來源?
蔡英文喜歡談普世價值,認為人權、民主、自由是民進黨推動改革所獲得的成果。然則,就如同義大利哲學家阿岡本(Giorgio Agamben)在《例外狀態》一書中所說的,「普遍並非被以熱情思考,而是以舒適的淺薄……」。從蔡英文有關民主、自由等所謂普世價值的談話中,我們看不到思考,感受不到熱情,只看到她把自己置放在舒適的位置上,不斷輕率地自我複述。譬如,2016年5月20日蔡英文就任總統之後首度接受外國媒體訪問,訪問者是美國《華盛頓郵報》資深副主編魏茂斯(Lally Weymouth)。
值得注意的是,在短短的訪談稿當中,蔡英文講了十次「民主」,四次「民意」,其中最典型的說法是,在台灣,「不同世代和不同族群的民眾對中國大陸會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們的意見一致,那就是民主。」也因此,對於敏感的「九二共識」問題,她的回答是,「台灣已經是一個非常民主的地方,民意的走向非常重要,」因此,大陸方面設定某些條件,要求台灣政府承受,那是違反「民意」的。
蔡英文將民主視為一切正當性與合法性的來源,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她是通過選舉的考驗,依據多數法則取得執政地位。也因此,她上任以來的決策,或不決策,「民主」兩字可以賦予她最高貴、最充分的理由。
民主當然是一個美好的理念,甚至是一個正義的理念,符合一個現代國家的需求。尤其是在王權天授的舊時代過去之後,很難想像一個國家的決策可以完全忽略人民的意志。可是,當代社會的諸多問題,是不是可以完全依靠民主來解決?民主是否可視同為日本卡通哆啦A夢的任意門,任何夢想都可以在門的另外一端獲得實現?
那麼,我們且來看看,穿過任意門來到台北的無國界記者組織,他們將帶來什麼樣的自由民主。
無國界記者選擇台北做為亞洲總部,行政院發言人徐國勇喜形於色,他宣稱:「無國界記者組織是致力保護記者免受迫害、促進新聞自由的國際非政府組織,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及歐洲委員會具諮詢地位……無國界記者駐紮台北,就是對台灣人權保障和言論自由的肯定。」
徐國勇刻意掩蓋一個事實:無國界記者組織早在2012年就被驅逐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2012年3月8日,教科文組織執委會經過正式決議,撤除無國界記者在UNESCO的參與執行國際NGO事務的地位,理由是無國界記者組織違背「新聞倫理」,其「工作方法」尤其令人質疑。
國際NGO潛規則:「誰付錢,誰決定」
「無國界記者組織」1985年於法國成立,其成立宗旨明文要,「捍衛全世界媒體的自由,確保傳播新聞以及接收新聞的權力,符合世界人權宣言第十九條的規定。」
世界人權宣言第十九條的英文版本如下:「Everyone has the right to freedom of opinion and expression; this right includes freedom to hold opinions without interference and to seek, receive and impart information and ideas through any media and regardless of frontiers.」(人人有權享有主張和發表意見的自由;此項權利包括持有主張而不受干涉的自由,以及通過任何媒介,無視於國界,去尋求、接收暨傳遞消息和思想的自由。)
其中——regardless of frontiers——無視於國界,大概就是「無國界記者組織」名稱的來源,其法文名稱是 : Reporters sans frontières 。此外,由於法國的「無國界醫師」(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早在1970年代初就深入全球戰亂飢荒流離險地,四處奔波治病救人,聲明遠播國際,同樣取名「無國界」,又同樣源自法蘭西,可以借勢助威。
然則,無國界記者組織自成立以來即不斷有爭議孳生,2012年終於被驅逐出教科文組織,不再是聯合國的非政府夥伴。其實,早在2008年問題就已浮現。當年,教科文組織原本要和無國界記者合辦「網路自由日」,最後,教科文組織卻是緊急撤回合作關係,等於給予無國界記者一個大巴掌。
無國界記者組織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為何一個打著捍衛新聞自由名號的堂皇組織,在國際社會卻是惡名昭彰,飽受爭議?
無國界記者的創辦人暨是羅伯・梅納(Robert Ménard),自創辦到2008年之前,他是一直主掌這個組織的靈魂人物,形式上看來這是終身任務,非他莫屬。直到他後來被揭露與專制的卡達王國簽下巨額合約,同時又被迫承認透過「自由古巴中心」(Center for a Free Cuba),長期領取美國國際發展局(USAAID) 的捐助,「自由古巴中心」的頭人就是弗蘭克・卡爾詹(Frank Calzon),掛牌的CIA幹員。美國女記者巴拉赫娜(Diana Barahona)經過長期的調查,指出無國界記者不僅長期接受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Democracy, 簡稱NED)和中央情報局(CIA)的供養,無國界記者所做的人權報告也要經過美國政府的指引和審核。「誰付錢,誰決定」,這是國際NGO的潛規則,無國界記者遵守無誤。
至於NED和CIA的關係,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首任主席亞倫‧維恩斯坦(Allen Weinstein)的說法最為傳神,他曾經在《華盛頓郵報》上招認:「我們今天所做的大部分工作,20年前是由CIA偷偷摸摸地做。」
那麼,什麼是CIA過去必須暗中從事的行當呢?《華盛頓郵報》在1967年所報導過的一樁CIA醜聞大致可以作為代表:以美國的國家預算,在國外支助親美的文化團體、工會、媒體、個別政治明星以及知名的知識份子。在冷戰時期,美國總統詹森也承認,華盛頓方面為了「防堵蘇聯的意識形態影響力」,他們不得不採取一些秘密的行動,透過秘密的管道,以便將顧問、設備和資金投入歐洲各國,支援某些媒體和政黨。
CIA於1960年代和1970年代在拉丁美洲興風作浪,鼓動、策劃軍事政變(其中以1964年暗算巴西總統古拉特和1973年謀害智利總統阿葉徳的行動最為經典),引起國際社會的譴責,也在第三世界招致重大反彈。美國參議院不得不在1975年對CIA在國外的胡作非為和軍事上的罪行展開調查。自此,情報局在海外的活動從此化明為暗,「美國政治基金會」(APF)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於1979年成立的。從此,也開展了以國家預算挹注民間基金會的工作模式。
1983年,雷根總統簽署了一項名為「NSDD77」秘密指令,要求美國的外交、軍事活動,「必需緊密地與企業界、工會組織、大學、慈善機構、政黨、媒體結合……」。雷根的秘密指令,到今日依然有效,而且發展越來越完熟,幾乎已成為美國對外活動的巧門與法門。歐洲方面早就對美國以NGO之名擴張其地盤和影響力的作法相當不滿,紛紛透過媒體的掲露予以警告;俄羅斯和中國方面更是已針對某些「可疑」的國際NGO進行監控。在臺灣,由於美國的勢力無所不在,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戒心,對於官方外圍組織的長驅直入,甚至展開雙臂,熱情擁抱。我們不敢說目前從歐美引進的國際NGO一定有其背後的圖謀,不過,衡諸過去國際上的歷史教訓,我們也不能假裝一片天真與無知!
在2008年之前,無國界記者的主力都放在拉丁美洲,尤其是盯緊了古巴、委內瑞拉等幾個讓美國頭痛的國家,傾力支助反對陣營,攻擊這些國家的左翼政權。拉美的媒體直言指控:無國界記者,根本就是CIA的工具。
其實,即使不算額外的捐助,法國政府每年給無國界記者的補助就有兩百萬歐元(約6,600萬台幣),但是,其中卻只有7% 被用來執行救助受壓迫記者的任務,其主要的活動開銷,多用來對抗海地、古巴、委內瑞拉等拉丁美洲的左翼政權。
無國界記者組織宣布要到台灣設立亞洲總部,蔡英文政府大喜過望,認為在她主政之下,台灣的自由民主成就獲得國際社會的高度肯定。
然則,台灣與無國界記者之間的合作,其實早就開始。2007年1月28日,無國界記者組織的負責人羅伯・梅納曾親自來到台北。為何而來?很簡單:總統陳水扁透過民主基金會,給了這個組織10萬美元,梅納親自來領取。
那時候,陳水扁和吳淑珍的貪瀆已經爆發,梅納依然不吝稱許台灣是「亞洲人權最佳的典範」。而在拿到台北的經費之後,很快就創立了一個國際網站,以揭發中國違反人權的事件作為宗旨。
2008年國際奧運在北京舉行,這是中國的頭等大事。但是,當年3月24日,就在聖火準備從雅典啟程傳送到北京的儀式上,梅納夥同兩位無國界記者的同事突然衝進會場,展示控訴中國人權的大布條,引發現場一片騷動。梅納還公開宣告,在北京奧運舉辦之前,類似的行動,將會持續展開。
於今,無國界記者組織即將到台北設立亞洲總部,蔡英文政府或許已經給了某些承諾,依據過去慣例,當局給予的捐助也不會是太小的數額。但是,如果無國界記者在台北鎖定的攻擊目標是中共政權,那麼,它在拉美所引發的諸多事端,恐怕也難免在亞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