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反性騷擾為主軸的「MeToo」運動,在法國受到了一些批評,這些批評許多來自藝術圈,認為運動走偏鋒將壓縮創作自由,形同言論管制的保守主義。在美國,也有年輕的女權主義者連署要求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撤下藝術家巴爾蒂斯(Balthus)1938年的作品《瑟蕾莎之夢》(Thérese Dreaming),認為是兒童性暗示的作品,表現或助長了戀童癖的慾望。
此次指控的對象,由於是針對一個具有代表性、頗富盛名的藝術家作品,自然也遭到許多藝術圈的反彈,大都會博物館也很快聲明將不會撤下相關作品,主張藝術的價值就在於提供了多方對話的可能。
大都會博物館的回應值得肯定,但我認為還有進一步深入的必要。首先,帶有色情意涵的作品,經常必須被認定具備「藝術價值」,才能放在上述這個框架裡被辯護豁免,試想,如果是一部青少年喜愛的動漫或遊戲作品,內容涉及未成年人的性愛(如蘿莉或正太),往往就很難獲得這麼多文化界菁英的聲援,然而這樣的作品難道不能提供等量的甚至更多的「對話的可能」嗎?
因此,重點或許不在於「藝術價值」,而反倒是「色情價值」,對,就是色情本身具有價值。基於人類對於自身慾望的所知甚少,究竟什麼樣的畫面、情節、意象,可能創發出什麼樣的慾望,這是至今都仍是需要研究、辯論與對話的。從這個視角來看,相關作品的藝術價值評定,本來也就應該包含,它是否能精準的、獨特的,捕捉到了過去不為人知的人類慾望的可能性。
我向來覺得,色情網站上那些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主題、離經叛道的性欲望表達,都是很有價值的,對於人類想要了解自身而言,特別是如此。
第二個層次,退一步,我也承認在現實社會中,對於可能無邊無際的慾望,仍然有約束劃線的必要(好比如果允許戀屍的愛好者任意掘墓,社會可能會亂了套),而那條界線劃定在哪裡,則是持續鬥爭的動態過程。
但是,對於再現領域的自由,應該是共同堅守的底線。你可以反對戀童,但是你不能反對戀童的再現(小說、動漫、電影、電視、遊戲),正如同我們反對殺人,《刑法》上也明定了殺人的罪罰,但是你不能反對人們透過觀看殺人電影,從虛擬中得到的真實快感。
有些人認為,觀看特定主題色情片的人,現實上就一定會做一樣的事,這種推論不能用想當然爾的方式取代嚴肅的社會心理學辯論。對於保守主義者而言,電玩遊戲中的血腥殺人、飛車追逐,確實都是敗壞社會秩序與風氣的元兇之一,但是一般人並不會認為,人們在遊戲中殺人,就會在路上殺人。唯獨遇上「性」的議題時,大家卻都接受了保守主義者的這套說辭,於是這個也禁、那個也禁。
再現領域的自由,應該是共同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