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王顥中
上月初《台灣醒報》刊登了馬偕醫院副院長施壽全一篇名為「職場倫理非關性別平權」的文章,針對前年(2011)跨性別員工周逸人遭解雇案,澄清馬偕醫院並無打壓性別多元實踐主體,甚至駁斥性/別人權團體過度喧染「性別平權」。然而綜觀全文,施壽全端出來的澄清,卻徹頭徹尾只是一篇「劃清界限」的自圓其說。從他一開始在自己身上所潑灑的「漂白水」,已可窺見其背後簡單的性別二元的預設──非男即女,其他一概不予承認:
這類不言自明、對女性主體的弱化,已經是「兩性平權」在婦女(性別平等)運動中所常見地,用虛假意識(false consciousness)自我包裝成弱勢,還(假)哭著搶糖吃,什麼好處都要幫她們分一份,早已為人詬病;而試圖「劃清界限」的另一方,竟還能自稱為「尊重」,實在是一石二鳥、方便又便宜。顯然,男上女下的保護心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得利。從施壽全所提出的「醫師十誡」其實根本導引不出專業醫事人員已在臨床經驗中具備友善對待LGBTQ等性多元族群的性別教育,竟然還直接拿「女性護理人員陪同女病人」為例充當「(跨)性別友善」的「漂白水」。文中又提到:
這更是荒謬至極,完全暴露作者「專業不足、空穴經驗」真該繼續進修的事實。如果馬偕醫院(真)有開設門診,以身體改造為醫療專業對欲進行整形變性者提供專業評估,怎麼還會說出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變性評估本身就是醫療專業針對身體(器官)改造進行風險管理的整形建議,這也就表示,不同跨性別與變性主體間存在著不同的身體條件,有人可以只進行賀爾蒙轉換治療(Hormone Replacement Therapy, HRT)、有人則依照自身認同或身體整形的需求,做進一步更全面的性形象再造。
不同跨性別者與變性主體間,存在著各種不同選擇,去呈現個人的性別樣態與性別認同。但對於那些不願(或不能)做身體器官整形的跨性別者,不就永遠無法符合馬偕醫院這種一分為二──性別非男即女的「器官假設」嗎?而這套假設及性別刻板,正在工作環境等各類場域中不斷地再製強迫異性戀的氣氛。馬偕醫院所不願正視的,是制度內活生生努力打造主體形象的跨性別員工,以及他們所表達出跨性別認同與變性需求的差異,這二者之間存在著許多微妙的不同,需要細緻到針對不同的主體,包含每個人身體所具備的條件不同等,進行考量。換言之,絕非每個人都必須要被強制「整套換掉」,才能「完整」地去做一個男人、女人。
雖然施壽全文中對於「性別議題」作為醫事人員教育中的必修學分看似頗具信心,但從他對於跨性別主體不一定得進行器官變性手術的知識如此之缺乏,我們已經可以看出,這種「多元進步」偽裝背後,各種性別(器官)非男及女預設的自打嘴巴。
接著,我們可以再來討論施壽全所設想當中的「廁所」作為性別檢查機制的問題,認識到馬階醫院從硬體開始,就不僅將性別一分為二,而更是另一種隔離檢查:
這裡的問題並不在於要不要有一個被稱為「跨性別專用」的廁所,而是一般廁所絕對二元的性別預設。當廁所成為了鞏固性別檢查機制的溫床,即使利益良善地開設「跨性別專用」廁所,其實只是讓無法分辨是男是女的跨性別者,在尚未更改身體器官的現實條件中,讓二元分類給排除在外,被「隔離」、「安置」在專用廁所中:
而一旦那個無法辨識是男是女的(跨)主體擅自進入了性別檢查的廁所,就被當成是具有嫌疑的罪犯(必須澄清「他」絕無「惡意」),開始回頭肯認「保護女性」,以「生理女都需要一個安全無虞的(廁所)空間」為由,進一步讓跨性別者化暗為明地被污名成「意圖不軌」的嫌疑人,同時更取消了各種主體操作學習另一個性別生活演練的機會。
總的來說,早先婦女平權運動對男人的馴化總以「尊重女性」為優先訴求,以「尊重」來代替「父權支配」,但在這樣的運動的過程中,不僅讓女人自身遭到弱化,二元簡化的性別觀,更無法解釋跨性別主體的「跨」存在著各種組成模式,只要是「跨」得有跡可尋,或缺乏「全面的」性形象再造,都不被承認其性別多樣性的存在與正當性。
而針對前年的周逸人案,當時各團體所倡議的除了是對於跨性別主體的「性別意識」外,還著重其作為勞工的「工作權」。在順序上,馬偕醫院先是無法提供一個友善的工作環境,造成跨性別職員在職場上面對嚴重的歧視與困擾,卻被施壽全避重就輕地談成「曠職」,然後以「職場倫理」4個大字掩蓋所有關於「性別意識」以及「工作權」的問題。
在拆解施壽全的行文與馬偕醫院立場的同時,讓我們更清楚看出其背後所鞏固的性別二元預設是如何具體操作,以及如何用「職場倫理」等語詞進行混淆視聽,針對這類偽善不實的言論,我們的眼睛可要睜亮了。
- 2011/01/09 台灣TG蝶園、性別人權協會、都市苦工參政團 「馬偕醫院違法解僱,歧視跨性者」
- 2011/01/09 苦勞報導 「馬偕解雇跨性別員工 周逸人要求恢復工作權」
- 2012/09/18 公共論壇 「變性手術與自主性別」(何春蕤、高旭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