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徐沛然
(圖片來源:Alex Leung)
這陣子以來朋友們都非常緊貼雨傘活動,他們腦裡多了很多想法和困惑便來找我聊。我不是老師也不是政治家,一個普通人而已。希望提出些少個人感想,多個想法讓人思考,並沒大礙。不是尋釁滋事,不是攻擊,不是抹黑,不是做奸細,這些話有「民主」好沒「民主」好,我也是會說的。
留學回來後的生活和工作都非常不穩定,靠Freelance和散工渡日,最近更加因為一些創作計劃弄得自己顛沛流離。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比較詭異的人,而且政治上頗為孤獨,亦沒甚麼實際組織能力,但我真誠希望能在知識和思想層面上用自己的媒介影響到更多身邊的人。
跟朋友各自傾談了不少時間,一位最近想得深入了,疑惑現在的「真普選」假設到底能不能真正改善到最關乎自身的生活跟利益。他憎恨訴諸維持現狀和勞資共榮的「藍絲帶」,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和未來感到絕望,會認同佔領是出於希望改變自己的生計和生活,但也在開始思考選舉和社會制度的關係。
在這些朋友之間,縱使意向不同,還是有言論自由的。我老實向他說我如何不相信現行思潮上的「民主」,我不相信在現行體制上加上「選舉」兩字真的能帶來甚麼改變。
他問我對佔領有甚麼特別的觀察和感受,我對他說了一些反感。特別以旺角為例,幾乎每次走到某些封鎖線附近,都讓我感到毛骨聳然。我初時不以為然,以為是持續出現的個人政見糾紛之類。但漸漸發現,我看到的聽到的排除行為,是一種普遍的心情,就是一種身分的歧視,為了取消對方的存在而確立的民粹主義。我清楚知道不是在場的都是這種人,但這種情況絕對是被縱容的,是運動中其中一種策略和主導思想。撇開往後的種種追求,我的思想啟蒙很簡單,我痛恨歧視,我痛恨人用種種理由隔絕他人的權利和身分,我從來沒有辦法在這種群體裡獲得認同感。
「民主」是什麼?能做什麼?
朋友續問我關於民主的想法,到後來大專二年級,親歷2005年香港的反世貿會議示威,該畫面給我帶來的是:原來人對這個世界,是需要這樣程度的主動;原來所謂的「不公平」能夠來得如此切實和廣泛;原來所謂的階級矛盾真的會以如此實在的面貌爆發。自始就著迷地鑽進有關「工農階級」和資本主義在世界各地的狀況。原來社會,原來本來平常舒適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很多很多原來,促使我後來更留意各方面政治。幸運地,接著有機會到海外留學,自己沒有加入甚麼團體,但也親身參與過不少示威遊行,包括像2009年的倫敦G20首長峰會示威、2010年反漲學費示威、2011年聯合國氣候峰會大大小小的。
我好奇,一個擁有民主議會並持續改良接近三個世紀的國家,還有甚麼原因一直促使部分民眾要冒著被朝野一起鎮壓,以那麼激烈的手法和願望去反抗?我想關鍵在於,是世界性的資源壟斷;是跨地問題的連接;是民眾識破政治與壟斷資本的關係;是改變的權力被剝奪。
聽很多朋友說,英國社會沒有開心的人。縱使有一定程度的福利保障制度;政治上,人人手裡也有一票,可以每四年在幾個政黨之中選一個出來執政,但生活經濟卻一直都不好;同時存在著極度繃緊的族群、本地人∕移民矛盾,人亦沒有甚麼力量去改變這麼外在的問題。
我在想,當不能真正選擇、掌握自己的生命,人的存在感就會很低,社會很冷,很多奇形怪狀的問題。但進步的社會制度,就是要解決這些問題。在現代資本主義民主國家,人對「政治」沒有甚麼理解,就是覺得,有關社會的決定,只要選一個聽上去比較合理的人坐進議會,所有外面的事就交由他們去處理,我們在他們的各種合作(勾結)底下幹好本份就OK。積極一點的,會深思各參選人的政綱再去作出選擇,在幾條宛如巡環線小巴之間選一條,但到底哪一份政綱,哪一條線路能帶你走出困局,能夠將決定社會的權利帶回我們的手中?哪一份政綱,能夠改變資源的支配「關係」?改變大部份人處於「不自由」的地位?
這種選擇在議會中是隱形的。這種「民主」所做的是將這種「不自由」和「不理會」進一步合法化。除了整天的接收競選宣傳,我們觸摸不到「權力」。這樣的人─政關係,讓我們一直離這個世界很遠;讓我們只可以維持在「無意識」的狀態當中;讓我們對「選一個人出來」之外的政治/現象/社會關係/歷史/世界幾乎都缺乏知覺,更何來談改變?「民主」,在一個本身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中,能給我們甚麼,我一直有很大的疑惑。
除了「民主」之外 ...
香港人,「黃絲帶」也好,「藍絲帶」也好,面對的是一個普遍的生存與未來問題,是一個階級矛盾極度嚴重的問題,這問題,老實說,票箱民主根本不能賦與我們扭轉的權力。現在的情況更讓我覺得是邊界兩邊,每天受盡壓迫的同伴正在開戰,而不是普羅的團結,向壟斷我們生活條件的霸權開戰。要真正的掌握生活,就不要侷限在現在那套甚麼也不會給你的「政治」和「法治」,非得反思在現行體制加上「選舉」兩字的迷思;也不要做愚昧而保守的「藍絲帶」,除非你的理想是成為社會菁英,在仕途上扶搖直上,像知名足球員沙比阿朗素(Xabi Alonso)一樣,打完利物浦打皇馬再打拜仁,否則,世界依然會遺棄你。
(圖片來源:Alex Leung)
要為改變世界出力,直接與權力鬥爭,提高自己生活尊嚴和真正的選擇權。
他問我,應該朝甚麼方向想?中學課本從來對香港的描述,都並不是為我們而設的,我們根本感受不了那些所謂的香港優勢,只是感受得到那些優勢的後果。一套有意識形態傾向的教育就是會向你掩蓋另一些事情。他們會教導你如何計算機會成本、告訴你香港做生意超自由、稅低、成本低、利錢大,地理位置如何優越,然後你望望心口,發覺自己連胸毛也沒有。
同時,好些人到了接近30歲數還不認識工會是什麼?「應該」做什麼?工會和資方應有怎樣的對立才叫做合理。可想而知,這就是資本主義自由經濟的教育機器。作為一個平凡的創意勞工,大部分人只會聽過甚麼「香港設計師協會」這個為行業利益著想的「公會」,但在這個普遍高工時沒加班費的行業裡頭,如何為自己改善工資和條件,卻無從稽考。工會應該是所有工人反對資方的基本組織,個別工人通過工會擰成一條繩之後,才有力量同資方較勁。勞方要知道這個道理、形成實際力量之後,才會有討價還價的能力。這就是打工者最直接、最基本的自救方式,沒有這個什麼都是夢幻泡影。也就是說,人類的幸福,真的是全靠我們自己創造的。這就是打工仔最直接的自決和權力。
當然,在大部分資本主義民主國家,工會是最被打壓得嚴重的社會組織之一,甚至是立法限制其存在和行動,而不是相反。因為自由經濟體制的法律根本不會容許你有權去改變自由經濟。我告訴他,創意行業,同其它個體的腦力勞動者一樣,在這方面意識很低,於是缺乏團結的組織思維,不妨去思考一下。另外,Freelance來到了21世紀,實際上越來越像「假自僱」,老闆從一大堆大專畢業生之中挑選工人,各人互相鬥賤。如果不少人組織起來制定最低「行規」,只會對所有人有利。
走一條自己的路
自由、尊嚴、生存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行出來,而不是乞回來的。真的想踏出一步掌握自己的生命絕對不是前無去路,而是太多尚待打開的大門。在乎普遍的同伴能否充實地正視自身與外在世界的關係,從而挑起大樑,這絕對是創意勞動者可以同其它勞動者產生連結的實際潛能。
世界是屬於每一個人的,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成為世界的一部分,然後我們每天進行各式各樣的勞動繼續去創造世界。不用任何人替你發聲和爭取,自己去拿。奪回尊嚴,奪回生命的選擇權,就要向權貴鬥爭作出主動攻擊拿回這個世界。香港打工仔要改變現狀就要需要停止歧視共同受壓迫的人,各行各業都需要有獨立的、有改造社會理想的工會。強調是「獨立」,就是要摒棄現在的假政治,不要假選擇和不要假繁榮,個體與個體之間齊齊團結思考未來,直接向「資本主人」提條件。放心,無論在哪一種國家,你走這一步,警察都會前來打壓,不過現在亦證實到,渴望改變的人是不會怕警察的。摒棄從天而降的選票。再不需要誰給自己「民主」;再不需要誰替我們「維穩」。反正在這個地方,立甚麼法、任選個誰,都不會代表你。要改變,就要團結一致。
如果兩條「絲帶」都行不通的,就需要編織的一條新的。這一步,是為香港、中國和世界而行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