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帳：跨國企業如何靠避稅大賺其錢

漢堡王此次的併購案，招致許多批評。（影像來源：occupy.com）

你與你的錢包在由美國企業親手打造的龐大避稅交易中佔有很大的股份，例如漢堡王（Burger King）對加拿大的咖啡甜甜圈連鎖業，提姆‧霍頓（Tim Hortons）的併購案。

漢堡王正打算將美國境內適用的企業所得稅率35%轉換為加拿大的15%，即使他的公司總部仍舊在邁阿密。透過這種所謂的「稅負倒置」（inversion）手法，市井小民──我們之中數以百萬週復一週繳稅的人──將會承擔漢堡王的稅務負擔與其他跨國企業藉此逃避的責任。他們形式上遷移了總公司來逃避賦稅，卻繼續享有在美國做生意的各種好處。

這只是跨國企業不需付他們公平份額（理應當支付的額度）的眾多方法之一，而且他們得以擺脫稅賦的原因是聯邦政府鼓勵這種行為。如果國會對你採用與跨國企業相同的課稅方法，你就會擁有一個更加飽滿的皮夾。如果你是蘋果（Apple）、奇異（General Electric ）、Google或微軟（Microsoft），稅賦完全不會是個負擔，反而能幫助你繁榮。

稅務負擔如何變成福利？很簡單。國會允許跨國企業在今日賺取利潤但延遲繳稅。事實上，山姆大叔（譯按：美國政府）正在將這些企業不需立即繳交的稅金，轉成貸款給他們。所有貸款都有同樣誘人的利率：零。

想像一下假如你的每週薪資不再有所得稅扣繳額，你的銀行對帳單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只要你承諾將在未來幾年內或幾十年內繳稅──而且有時候根本不用繳──國會就允許你把錢暫且留著。

這就是國會給與許多坐擁數千億美元的美國大企業的超凡待遇，實際上就是無息貸款。根據「公民稅收正義組織」（Citizens for Tax Justice），一個數據可信，甚至受到反對陣營尊重的組織，所提供的資料，蘋果與奇異的海外獲利積欠至少360億美元的稅金，微軟將近270億美元，而輝瑞藥廠（Pfizer）則為240億美元。

大企業取得「無息貸款」的方式五花八門，其一最常用的是延遲繳稅。延遲是現代的賢者之石（編按：中古世紀煉金術使用的道具），但不是將鉛變成黃金。這個稅務煉金術使得白紙黑字的盈利，在國稅局人員審查時看起來反而像是赤字。

美國跨國企業使用的手法之一是支付國外子公司專利權、商標權和製造技術的使用授權金。藉此將在美國賺得的利潤轉變成可抵稅的費用支出。你也可以將一塊錢從自己的左邊口袋移到右邊口袋，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不同──你不能因此扣除那一塊錢，但大企業可以。

利用海外避稅天堂將利潤轉為支出的手法根源於1986年稅法第531條的修改。從1909年開始，國會對企業囤積金錢的行為施以15%的罰款。這麼做的目的是促使企業再投資、支付工資或分發股利，而不是持續囤積獲利而影響經濟發展。

1986年的修訂法案允許企業藉由海外帳戶持有無限額度的現金。根據一個小型非營利研究機構，稅務與經濟政策研究院（Institute on Taxation and Economic Policy）消息指出，《財富》雜誌（Fortune）全球前500強企業中，至少362家擁有超過7,800 個塞滿現金的避稅天堂子公司。該機構詳盡分析企業2008年至2012年五年間的公開報告發現，288家美國大企業中，有25家沒有支付任何稅金。這25家企業甚至還從美國政府手中獲得退稅。威訊公司（Verizon）在這五年內的獲利超過300億美元，但威訊藉由收集超過5億美元的退稅額，讓稅率變成負1.8%。波多馬克電力公司（Potomac Electric Power Company, Pepco）仰賴納稅人購買其於首都內及附近販賣的大量電力，他們以極度巧妙的避稅方式享有負33%的稅率。換另一個方式來說，每賺1美元利潤，山姆大叔就發放給Pepco公司33美分。

這些企業如何取得退稅的資格？對於剛起步的企業，國會允許它們利用虧損年度無法使用的扣抵額扣抵其他年度，這個好處是國會在近幾年內擴展出來的。大多數個人並不被允許這麼做。

要求企業持有兩套帳本，一套給股東另一套給國稅局，也壓低了企業的稅負。稅務會計允許公司對電腦、卡車與廠房等資產採用較公司會計更為快速的折舊法，或者說沖銷。此課稅差異創造了大量未來理應課稅的免稅利潤。這也就是為什麼從事大型公共事業的企業──包括太平洋瓦斯與電力公司（Pacific Gas & Electric）、杜克能源公司（Duke Energy）、尼索思公司（NiSource）與威斯康辛能源公司（Wisconsin Energy）──顯示所得稅率為負值。它們迅速又大量地沖銷，這樣一來便可要求退回前幾年的稅。

你 vs. 跨國企業

以下簡要概述美國國會對於你和跨國企業的課稅方式有多大不同。

對於絕大多數標準W-2工作[1]的人來說，所得稅在你領到薪水之前就被扣除了。國會並不相信你，所以它規定事先扣除稅額並要求你的雇主、銀行與股票經紀人驗證他們支付給你的金額。

但假如你是一家跨國企業，政府相信你說自己需要繳多少稅，同時僅仰賴國稅局日漸減少頻率的審查來確認。根據國稅局每月向雪城大學（Syracuse University）研究者揭露的資料，平均每位年薪150,000美元的頂尖國稅局審計人員，每年可多幫政府發現1,900萬美元的企業稅。僅管審計人員每領一塊錢薪水便發現126塊美金積欠的稅款（相當高的投資報酬率），國會在過去超過二十年來持續減少他們的權限。只允許審計員檢查被事先警告過的企業，阻礙審計員的工作。這行為就像食物業、醫院和寵物店檢查員，提醒企業他們即將前往檢查好讓企業可以先清理乾淨。

對跨國企業而言，每年的營利所得稅款不需立刻支付，反倒時常延長至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如果一家公司在稅款到期前破產，這些稅款可能便永遠不會被支付。在安隆案（Enron）中發生過這類情節，在傳喚文件中顯示，安隆將其稅務部門視作「利潤中心」。

事實上，假如你是一個跨國公司，聯邦政府便將你的稅款帳單轉變為無息貸款。並非每個公司都能獲得這項待遇。不需要龐大資本投資廠房、貨車和其他昂貴設備的小型家庭自營公司，以及純粹的國內企業通常必須每年支付他們的稅款。想像一下如果每次你拿到薪水時，還從山姆大叔手中獲得一筆無息貸款的情況。

巴菲特的漫天大謊[2]

這幾十年來，華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一直從山姆大叔手中借取無息資金。透過他的波克夏‧海瑟威持股公司（Berkshire Hathaway），去年他已獲得無息貸款570億美金。這是該公司2013年稅前利得288億美金的兩倍，以及美國6,800萬個最低收入納稅人支付所得稅總額的兩倍左右。

巴菲特的無息貸款成長得越來越快速。去年貸款結餘是他的公司於2009年所借無息貸款192億美金的三倍。巴菲特拿這些錢是有用途的，因為他的公司正在為漢堡王與提姆‧霍頓的交易籌措資金，也就是用來購買加拿大股權的資金。在這樁交易中巴菲特的合作對象是巴西的投資公司，已經擁有諸如百威（Budweiser）和麥格黑（Michelob）等價值1,790億美元啤酒品牌的3G Capital。去年，巴菲特和3G以280億美元買下了製造番茄醬及食品的亨氏食品公司（H.J. Heinz）。

在給波克夏‧海瑟威持股公司股東的「股東手冊」中，巴菲特誇耀關於使用來自政府「低成本、無風險」（網路有人翻譯了中文版）的零利率貸款：「允許我們安全地持有相較權益資本（equity capital）允許範圍來得更多的資產。」藉由這些聯邦政府提供的無息貸款，3G和波克夏正在捲起一個全球速食和酒精的帝國。波克夏並沒有回覆記者的採訪邀請。

波克夏的股東報酬率（Return on Equity, ROE）──與投資者握有股票價值相關的利潤比率，近年來維持在10%上下。這代表公司在去年使用國會慷慨提供的無息貸款投資，所獲得利潤超過50億美元。

巴菲特營運規模最大的公司之一，一家名為中美洲能源持股公司（MidAmerican Energy Holding Company，2014年後改稱Berkshire Hathaway Energy）的電力公司，已有24年不用繳回它的無息貸款。無息貸款的長度取決於會計和稅法的主管單位。幾年前，該分公司揭露它有一筆超過六億美元的無息貸款，僅有一半會在34年後到期。

要了解這優勢多有價值，可以想像一下你在34年前，也就是1980年以10萬美元買了一棟房子。從那之後你就一直住在房子裡，卻沒有繳過任何房貸，因為你的貸款是無息的。對於金錢相當聰穎的你決定將每個月原本用來繳房屋貸款的錢拿來投資──假設你有欠銀行錢的話。回到當時，利率是如此地高以致於你第一個月的支付額將會超過1,000美金。

當2014年到來，你必須支付1980年同意購買價格的一半。5萬美元經過通貨膨脹削弱後，你實質的代價只有17,300美元。這是一樁非常甜美的交易，尤其是當你注意到大多數家庭貸款由於利息的緣故，要支付的費用是原來的兩倍。

即使你的每年投資報酬率平均僅有4%，要設法生出錢來支付5萬美元的款項也很簡單（更何況那甚至也不算是5萬美元）。感謝那些每月投資，複利的魔法會將你的帳戶成長到125萬美元，這相當於1980年的43萬2千美元。當你以這種方式買房子時，即便將通貨膨脹因素考量在內，你的10萬美元也會持續增長。

在收取貸款時反過來支付原本理應當收取的利息，沒有任何銀行會給你這樣的待遇，否則它幾乎會立刻破產。但是一直以來國會給與巴菲特以及許多其他公司這等待遇。

企業以各種方式避稅的後過，是讓政府的支出與債務由一般民眾來承擔。（影像來源：WOLVERTON）

這正是對小小納稅人非常不公平的待遇。即使企業延遲繳稅，國會幾乎是一收到你支付的稅款便迅速花掉。接著國會允許企業使用它們沒有支付的稅款，以購買附帶利息的政府債券。沒錯－國會付錢給延遲繳稅的公司，然後用你的前支付利息給他們。

正如同我們想像中，1980年零利率房貸所描述的，利息不斷地循環直到它比緩慢卻穩定受通貨膨脹侵蝕的稅款本身更有價值。在某些情況下，政府會以最終收取的營利事業所得稅稅額支付利息，每1美元支付4美元的利息。

現在讓我們回到那些魔術般被轉換成減稅費用與送到海外子公司的獲利。這些錢並不是真的在境外，只是在被冠上開曼群島或其他避稅天堂地址名義的帳戶裡。公司可以在短期內將錢借回來。一家擁有許多境外帳戶的公司可以在今天向它開曼群島的口袋借錢，在明天向愛爾蘭口袋借錢，並且持續延遲繳稅。

僅管如此，在投資這些不被課稅利潤時，許多公司採用一個更加簡單與安全的方法。它們購買因為美國政府花費多於收取稅款而發行的國債。藉此，聯邦政府付錢給這些延遲納稅的公司。

這是一個典型顧此失彼的經濟計畫：政府無息貸款給大公司，接著以支付利息的方式借回來。

許多擁有免稅境外獲利的大公司表示，假如國會宣布免稅期或者將它們積欠的稅款打1.5折，它們將會帶回更多金錢以及創造就業機會。2004年提倡者們聲明這將會創造66萬個新工作機會後，國會便照做了。然而事情並沒有發生。避稅110億美元的輝瑞帶了最多錢回美國，370億美元。接著輝瑞解僱了41,000位員工。

還有另外一個面向：高企業稅率有利於跨國企業增加獲利。這是一個驚人的事實，所以讓我們繼續說下去：稅率越高，你就可以獲得越多的無息貸款。以10億美元的利潤來說，在35%稅率的情況下無息貸款金額是 3.5億，但假如國會將稅率減至25%，你獲得的貸款額度將會縮減1億美元。

甜甜圈躲稅法

還有另一個幫助跨國企業避稅的主要技倆。華爾街數十年來最精明的稅務律師之一，愛德華‧克萊恩巴德（Edward Kleinbard），表示企業尋求在高稅收地區賺取利潤，再使用會計手法與稅務規則轉移成低或零稅率區域的收入。

現任南加州大學古爾德法學院（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s Gould Law School）教授的克萊恩巴德解釋，經濟學的基本信條會鼓勵公司在最高稅率國家營運的時候，在稅收規則中操作來改變稅率。對於諸如漢堡、咖啡或甜甜圈這種成熟的產業，每間公司傾向於賺到相同稅後毛利率。因此任何公司只要能夠賺得比平均毛利率多一點點，往往在一段時間後便能從競爭中勝出。

想像看看速食業的平均稅後毛利率是5%。在某個國家，利潤的稅率是35%，而另一個國家則是15%。為了超過平均值，高稅率國家的公司需要將近8%稅前毛利，然而在低稅率國家只需要6%。

但假如稅法允許高稅率國家的公司將利潤轉移到適用15%稅率的低稅率國家，甚至是不用繳稅的稅務天堂。如此一來高稅率國家的營運者，既不用付營利事業所得稅，他所賺得的也不再是普遍的5%平均稅後毛利率，而是將近8%。這更為龐大的毛利率意謂著他將建立更強健的財務實力並藉此打擊競爭對手。

這顯然正是巴菲特在漢堡王與提姆‧霍頓的併購案中所打的如意算盤。該併購案是三個成熟產業──飲料、速食和調味料──全球性整合的一部分。3G Capital擁有全世界最大的啤酒公司，安海斯－布希英博（Anheuser-Busch InBev, ABInBev），其旗下品牌包括百威和麥格黑，以及拉丁美洲最大的非食品零售商Lojas Americanas。在2010年，它藉由40億美元買下漢堡王來擴展。受惠於更好的管理和更低的稅務帳單，據說該產業鏈現在價值100億美元，而且將會在併購後變得更有價值。

去年3G對亨氏食品公司的收購案是由巴菲特塞滿現金的波克夏‧海瑟威持股公司籌資，感謝從山姆大叔手中借來的570億美金無息貸款。

曾經批評過美國稅務系統不公平的巴菲特已經想出新的方法來玩弄稅法法條。在這種情況下，在美國賺的利潤會由加拿大課稅，瞬間提升漢堡王的稅後報酬率。即便除了稅收之外，其他經營條件相當。但稅法將會給予漢堡王勝過其他同業──諸如麥當勞（McDonald’s）、溫蒂漢堡（Wendy’s）以及所有其他標榜「快速服務」的「速食業者」──更多優勢。

克萊恩巴德表示這種國際稅務遊戲的終極目標是「無國籍收入」，一種「賺錢不用繳稅」的幻想說法。因為稅是由國家、由政府所設置，任何人要是可以在高稅負國家賺錢然後將利潤轉移到不用繳稅的天堂，恐怕將會摧毀競爭行為。

漢堡王與提姆‧霍頓的併購案只是為跨國企業工作的頂尖稅務律師們所想出更靠近企業天堂「無國籍收入」的眾多方法之一而已。當跨國企業成功閃避他們在美國的稅賦後，恐怕你將無法擺脫那些帳單。

漢堡王在美國將標語「以你自己的方式享有它」（Have it your way）作為他的標誌。當說到稅時，看起來納稅人應該有一句新標語：以漢堡王的方式繳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