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應紐約史坦頓島學院特聘教授莎拉·舒蔓(Sarah Schulman)對以色列政府「粉紅清洗」(pinkwashing)的批判,台灣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王蘋表示,台灣同志文化圈其常也有以色列國家的身影,無論是各大影展中經常出現的「以色列同志友善片」,也曾有許多文化人被邀請為貴賓到以色列從事文化交流活動。
過去的採訪經驗中,我也曾在2010年初眼見以色列經濟文化辦事處主動與多個台灣民間同志與性別團體接洽,表達願意負擔全額經費,跟台灣團體合作,透過活動或各種形式,促進兩地同志觀光與交流等互動。當時雖然也有民間團體成員表達反對,批評以色列是以以「同志友善」作為扭轉其軍事佔領、屠殺等國際形象的公關操作,但同年七月,基本書坊仍出版了《同遊特拉維夫》一書,成了第一本由台灣同志友善出版社所出版的以色列政府半官方宣傳物。
王蘋表示,許多議題其實都有複雜面向,「為何同志應該專注以色列佔領巴勒斯坦問題,就好比在同志運動當中,許多人也不覺得反戰等議題屬於同志議題,但其實都是切身相關的。」
台灣攀附帝國的慾望
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助理教授洪凌指出,優勢西方文明以同志人權作為形象包裝手法,同時也在同志社群內部產生汰選效應,唯有符合某種樣貌與階層的優勢同志,有可能獲選得到位置晉升,形成某種關聯性的共同體——他將之命名為「超-跨國優選同志共同體」(mega-or-meta state of Selective LGBT superior community )。
近日美國同志人權大使蘭迪·貝瑞(Randy Berry)來台,在美國在台協會(AIT)處長梅健華(Kin W. Moy)於帝寶的豪宅中,邀請同志團體與文化人聚會。洪凌指出,包含蘭迪·貝瑞在內的美國同志人權大使,將(普世)性別人權等「普世價值」作為當代帝國主義輸出宰制與監控的手段,但進入帝寶的同志團體成員對於帝國主義與美國的角色不僅毫無批判跟反省,甚至興高采烈地主動對外分享他們與蘭迪·貝瑞的合照。洪凌秀出一張曾參選立法委員選舉的社會民主黨成員呂欣潔在其臉書上張貼的照片,上頭正是呂欣潔、男同志導演鄭伯昱與蘭迪·貝瑞的合照。
洪凌分析,蘭迪·貝瑞本身就是標準的由歐巴馬所精挑細選、外型與任何中產正典男性毫無差別的六名美國白男人同志大使之一,而呂欣潔則是剛透過傳統婚禮形式與同性愛人結婚的婚權代表,而鄭伯昱近期的作品《滿月酒》(Baby Steps),則是呈現了一段標準的亞(台)美聯姻故事1,洪凌表示,這些符合特定階層與樣貌的同志,被揀選與美國同志大使交流,其實隱蔽了亞洲酷兒真正艱難的處境2。
對於洪凌而言,一位是公開以傳統形式女女結婚的同志政治人物,另一位是以詳述男男也能成家立業、傳宗接代之電影作品為人所知的男同志導演,為何是以這樣的組合同美國同志大使會面,恐怕並非偶然,而反映了一種「汰選」的過程。
莎拉·舒蔓曾以「仕紳化」這個概念描述多樣性逐漸遭取代汰換過程,並提及其在全球造成的同運分裂結果。
全球的同運都有分裂的現象,我們暫且可以把它描述為:同志國族主義者與酷兒的斷裂。紐約的同志驕傲遊行可以獲得大型企業贊助和政府補助,另一邊則是拿不到遊行許可也沒有企業贊助的酷兒跨性別遊行、酷T遊行。這個分裂趨勢是全球的,甚至在以色列首都特拉維夫也有Queerim(Queerim在希伯來文裡就是酷兒),他們反對加薩的占領行動,也反對那些支持佔領的同志國族主義者。
——引自〈見證美國:從仕紳化到不舒服〉
在台灣,環繞著「婚權」以及婚權背後的家庭想像,雖不完全但也可以說是這全球分裂現象的一部份。從2013年美國最高法院宣告廢除聯邦DOMA法案,到2014年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台灣的同志社群普遍都為這些結果感到隨之歡騰,隨之而來在台灣展開的《民法》修法運動,同志社群有機會擺脫過去的污名,取得向上晉升的機會,但這機會也是雙面刃,同時建立了同志社群內部汰選的機制。
苦勞網記者陳逸婷在座談會上舉例,當保守宗教團體拿「用藥」、「多偶」甚至「人獸交」等詞彙攻擊同志社群時,許多人開始「策略性」跟那些污名的性切割,漸漸放棄了舊時的盟友,排除掉各種「髒的」、「不好的」邊緣群體,而嚮往一種更中產的生活風格。
陳逸婷指出,在蘭迪·貝瑞在離開台灣後,下一站就到達了南非。雖然蘭迪·貝瑞本人聲稱他自己是非洲同志人權的希望,然而他也遭遇挑戰,南非當地同志團體便曾指出,美國的同志政策外交干預,反而使當地本來被默許的同性行為遭到攻擊的頻率上升。
對照蘭迪·貝瑞在台灣的暢行無阻甚至備受推崇,台灣比起南非,恐怕是把更多的「友善」與「人權」給予了美國的同志外交政策。
- 1.洪凌對於《滿月酒》族裔與性別政治的分析與批評,可參見"Residence and body politics"一文。
- 2.洪凌的詳細發言可以參考他的座談現場發言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