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布雷頓報告》公開澳洲特種部隊濫殺阿富汗平民的罪行之後,美國調查新聞網站「The Intercept」也在12月18日揭露了美國中情局(CIA)在阿富汗當地培植暗殺部隊(Death Squad),並且指導、陪同與支援一連串攻擊平民的恐怖行動,至少殺害51位平民,年紀最小的受害者甚至只有8歲。
長年於阿富汗從事報導工作的澳洲籍記者奎提(Andrew Quilty),採訪了50多位當地居民,其中包含生還者、目擊者與受害者家屬,並向當地官員與美國中情局顧問求證後,揭露名為「01」的阿富汗民兵組織於該國中部的瓦爾達克省(Wardak)進行至少10起未列入官方紀錄的夜間突襲行動。
暗殺部隊屠殺平民 孩童也不放過
根據這篇名為《美國中情局在阿富汗的暗殺部隊》(The CIA's Afghan Death Squads)的報導揭露「01」暗殺部隊在瓦爾達克的那爾赫(Nerkh)、查克(Chak)、薩達巴德(Sayedabad)與戴米爾達德(Daymirdad)等四個地區,針對平民展開一連串的屠殺、處決、斷手斷腳、綁架,甚至攻擊醫療設施與轟炸平民住宅。
報導描述,「01」暗殺部隊在一次2018年12月的突襲行動中,趁夜破門闖入瓦爾達克省的一間伊斯蘭學校,槍殺12位9歲至18歲不等的學童。
報導指出,「01」暗殺部隊在阿富汗中部的恐攻行動次數至少高達10次,喪生的平民少說也有51位,但是這些受害者絕大多數都不是塔利班戰士,更別提與塔利班組織之間存在任何正式關係,然而闖入伊斯蘭學校殺害學童,更像殺雞儆猴,以及根除未來可能成為塔利班戰士的幼苗——儘管根據報導,這些學童大多因為來自貧窮家庭或偏遠地區,因此必須居住學校宿舍。
除了阿富汗中部的「01」暗殺部隊,在該國東部、南部與東北部分別也有相同的「02」、「03」與「04」暗殺部隊。根據奎提的報導,阿富汗情報部門國家安全局(NDS)與國安顧問都對暗殺部隊的運作無權置喙,美國中情局才是實際上運籌帷幄的幕後黑手,其涉入程度之深,不僅侷限於訓練,美國中情局有權指定攻擊目標、於任務前進行簡報,其人員更在突襲任務中與阿富汗暗殺部隊共同行動。「阿富汗與美國人員乘坐美國直升機,在夜晚往來村落之間。突襲行動時,美國的戰機在上空呼嘯,提供足以致命的火力支援,攻擊目標包括診所、伊斯蘭學校宿舍,甚至是民居。」
瓦爾達克地方議會主席塔希里(Akhtar Mohammad Tahiri)在受訪時不滿地表示:美國凌駕戰時守則與國際人權法之上,「宛如恐怖份子般行事,恣意展示恐怖與暴力,彷彿認為這樣才能建立秩序。」
從反共到反恐 CIA扶植暗殺部隊歷史悠久
美國中情局在世界各地訓練、提供武器、資助民兵組織的歷史悠久。創立於冷戰期間的美國中情局,在希臘、古巴、越南、寮國與中美洲都曾支持反共武裝部隊。在阿富汗,為了阻止蘇聯入侵,美國中情局於1980年代開始支持當地的聖戰者(mujahedeen)。
2001年911恐攻事件後,美國以「反恐」為由發動阿富汗戰爭,美國中情局涉入阿富汗更是達到前所未見的程度。美國吹哨者史諾登(Edward Snowden)揭露的文件指出:美國2013年情報預算的5%、合計超過25億美元都用在「秘密行動」上,其中便包括中情局在阿富汗建立暗殺部隊、選擇攻擊目標、監督任務,甚至借調美軍特勤部隊提供空中支援。
止戰誓言背後...秘密行動取代正規軍
即將邁入第20年的阿富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最長的戰事,至今耗費已突破8,200億美元,死傷美軍更超過3,500人,無論歐巴馬或是即將卸任美國總統的川普,都曾公開承諾「撤軍阿富汗」,明年即將就任的拜登也在競選期間誓言「終止永無止盡的戰爭」,但實際上真是如此嗎?
檢視歐、川、拜三人的阿富汗策略:2014年,歐巴馬宣布將把3萬多名駐阿富汗美軍裁撤至9,800人,同時卻大幅增加秘密的無人機轟炸行動。相較於發起阿富汗戰爭的小布希,歐巴馬執政期間的無人機轟炸次數增加了10倍。在阿富汗,2016年,美國無人機空襲次數較前一年增加40%,達到1,300多起,死傷數至少超過2,300人,其中包括一百多位平民。
美軍撤出阿富汗也是川普的競選承諾。2018年起,川普政府與塔利班組織展開談判,直至2020年2月29日,美國與塔利班簽署《杜哈和平協議》,並宣布14個月內美軍完全撤出阿富汗的時程表。奎提注意到:「01」暗殺部隊的活動期間,正值美國-塔利班談判之際,《杜哈和平協議》簽署後則幾乎消聲匿跡,因此推斷美國當局利用暗殺部隊於塔利班的勢力範圍展開秘密攻擊,目的是對塔利班施壓,使後者在談判桌上處於劣勢。
於2021年1月就任的拜登的止戰承諾言之鑿鑿,然而他對美國涉入阿富汗的立場也很曖昧。擔任歐巴馬副總統期間,拜登主張「軍事足跡輕量化」,正是拜登說服歐巴馬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動上採取加倍無人機空襲、增加情報行動,並以更具侵略性的特勤小組破門行動,取代傳統與當地居民建立關係的爭取民心(hearts and minds)策略。
美國進步派期刊《國家》(The Nation)特約記者希爾(Jeet Heer)便言:拜登支持軍事足跡輕量化的立場「很容易讓他變得跟川普一樣,利用美國中情局的秘密行動而非正規軍隊,維持美國在阿富汗的勢力」。相較於正規士兵,秘密行動的民兵無須遵守法規,犯行也更難被追究。
美國戰爭罪的咎責之難
利用秘密民兵組織的另一個問題是,無論是「01」暗殺部隊人員或是美國政府犯下的戰爭罪行,將更難以被咎責。事實上,川普執政期間美國戰爭罪行不僅出現常態化的現象,川普更是強力拒絕國際社會追究美國的舉措,例如制裁調查美國軍隊是否在阿富汗犯下戰爭罪行的國際刑事法院(ICC)官員,拒絕檢察長本索達(Fatou Bensouda)入境美國,甚至特赦因為殺害阿富汗平民而遭定罪或起訴的美軍士兵。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更是反控國際刑事法院「企圖以違法手段將美國納入其司法管轄權」。
本索達曾在2016年公布國際刑事法院對於美國在阿富汗戰爭罪行的初步報告,指出「2003年至2014年間,美國士兵至少使61名阿富汗囚犯受到酷刑、虐待和侵犯個人尊嚴等對待。」如今美國中情局培植的暗殺部隊濫殺阿富汗人民的醜聞再被揭露,一如當初觸發《布雷頓報告》的軍事社會學家克羅姆普沃茨(Samantha Crompvoets)的提醒:這絕不僅只是「幾顆壞蘋果」的個人行徑,更應追究整個澳洲空降特勤隊的集體責任;同理,在漫長的阿富汗戰爭中,參與反恐聯軍的西方國家,又難道僅有澳洲可能犯下戰爭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