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自俄國總統普丁一個月前宣布揮軍烏克蘭後,俄烏戰爭已成為近期最受媒體矚目的國際事件。根據統計,在戰爭首週,美國五大主流媒體以每半小時的速度,頻繁發佈報導。在過去,苦勞網南方國際專欄已翻譯許多文章,說明媒體如何設定讀者觀看特定事件的框架,或是淪為執政者速記員。鑑此,南方國際團隊策劃「駛出迷航:俄烏戰爭」專題,企圖釐清爭議,以知識為基礎,在主流媒體茫茫資訊中,標誌一條反戰的航道。
原文標題 "The west v Russia: why the global south isn’t taking sides",刊載於英國《衛報》。
【駛出迷航:俄烏戰爭】
- 為什麼媒體聚焦烏克蘭,卻忽視世界各地衝突?
- 為什麼俄羅斯無忌國際法執意侵烏?
- 為什麼全球南方國家拒絕在西方與俄國之間選邊站?
- 為什麼制裁傷害俄羅斯人民卻仍無法止戰?
3 月 2 日,因俄羅斯入侵而逃離烏克蘭的難民數量達到 100 萬人,聯合國安理會召開緊急大會。193 國審查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決議案,並以壓倒性票數通過議案:141 國贊成,35 國棄權,只有 5 國反對。即便是塞爾維亞或匈牙利這些俄羅斯在歐陸最親密的盟友,也贊成譴責侵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António Guterres)表示:聯合國大會的訊息已經很清楚明白了。
訊息到底是什麼?近日許多評論者以聯合國決議結果的全球地圖,說明西方與世界各國團結對抗普丁政府。然而,如果想要真正了解俄羅斯侵略的地緣政治後果,我們必須看透聯合國大會的外交戲碼,檢視各國在目前戰爭快速升級的階段所採取的實際行動。因此,我們應該從另外一張相當不同的世界地圖開始,即:參與美國與其盟友對俄羅斯發起制裁的全球地圖。
這兩張地圖形成強烈對比。除了美國、英國、加拿大、南韓、瑞士、日本、澳洲、紐西蘭、台灣、新加坡、歐盟的堅定聯盟之外,很少有國家選擇參與針對普丁政府的經濟戰。相反地,世界上許多大國,包括:中國、印度、巴西、孟加拉、巴基斯坦、印尼,甚至連土耳其這個北約會員國都拒絕參與制裁。印尼外交部代表在最近一場記者會中就表示:「我們不會盲目地跟隨其他國家的腳步。」
拉丁美洲國家也堅定維持中立的承諾。墨西哥總統歐布拉多(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表示:「我們不認為(這場戰爭)與我們有關。我們不會採取任何經濟報復,因為我們希望與所有國家維持良好關係。」阿根廷雖在聯合國投票贊成譴責俄羅斯,但其外交部長卡菲羅(Santiago Cafiero)堅決表示阿根廷不會因為壓力參與新的制裁。「阿根廷不認為制裁是一個能夠促進和平和諧,或是促成坦誠對話而拯救人命的機制。」
非洲國家與拉丁美洲國家的立場一致。「想像非洲研究院」(Imagine Africa Institute)院長、前國際特赦組織秘書長薩內(Pierre Sané)表示:「過去 500 年來,非洲國家一直是歐洲國家相互交戰時的棋子,他們一心只專注於如何掠奪非洲的人力與自然資源。」薩內告訴我,烏克蘭大使館一直在塞內加爾與象牙海岸等非洲國家招募「志願者」傭兵參戰。「如果烏克蘭戰爭持續升級,我們會大聲表明:不要將戰爭帶入我們的國家!」
當俄羅斯軍隊粗暴進軍烏克蘭的時候,一堆信件、文章與推特評論批評「西方左派」不願對抗普丁政府。烏克蘭遭入侵一事被描述為一場「試驗」,目的是排除那些缺少決心與行動去支持西方為了保衛烏克蘭而孤立、削弱,最終推倒普丁的「假左派」。
但是那張制裁的全球地圖卻顯示國際社會真正的裂痕,並未出現在左/右派之間,甚至也不是東/西方。地圖揭示的裂痕是出現在南/北方之間,即所謂的已發展/發展中國家之間。藉由揭示這個結構性改變,地圖展示了在即將到來的多極世界中一些重要的地緣政治事件。
中國快速崛起與美國的反制,令許多評論者預測即將發生一場冷戰,但極少人料到普丁會如此突然地採取行動。前中情局長蓋茲(Robert Gates)在《華盛頓郵報》的評論中寫道:「普丁入侵烏克蘭終結了美國自冷戰後長達 30 年的假期」。西方機構立即抹殺俄羅斯人物與文化,顯示冷戰的長眠確實已經結束:「對於民主國家政府而言,普丁發動的戰爭是一盆喚醒他們的冷水,讓他們去面對新世界的現實。」
對於蓋茲而言,好消息是拜登已經找到撐起這場冷戰的立足點。美國舉辦的旗艦級民主高峰會成功團結了「自由世界的國家」,同時孤立俄羅斯與中國這些所謂的獨裁政權。這場活動真是向反蘇聯時代的動員致上了崇高的敬意。毫無意外地,沙烏地阿拉伯憑藉石油為自己取得通往「自由世界」的通行證,拜登政府最近派出代表團,目的是獲得王國的支持,以確保石油在烏克蘭戰爭期間的持續流通。
在單極世界時代,也就是蘇聯解體後的 30 年長假期間,世界各國擁有的選擇相對簡單:跟美國站在一起,不然就是靠自己。一些嘗試採取聯合行動抵抗美國霸權的國家,都面臨無可避面的結局:被入侵、政變,並且受到嚴厲的制裁,導致其經濟被世界孤立。
新的強權產生新的極點,但對於美國鄰國而言,選項不再只有順從或抵抗,而是出現了第三種選項:中立。「中立不是漠不關心」,薩內說,「中立的意思是持續尊重國際法,中立的意思是我們的心還是與那些被軍事入侵與霸道制裁的受害者同在。」
在第一次冷戰期間,中立曾有另一個名稱:不結盟。當美國與中國-蘇聯在朝鮮半島發生軍事衝突的時候,印度總理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與南斯拉夫強人鐵托(Josip Broz Tito)就拒絕選邊站。「南斯拉夫人民不能接受今天人類只能在這一個或另一個集團之間做選擇的設定」。1950 年,南斯拉夫外交部長卡達爾(Edvard Kardelj)在聯合國表示:「我們相信另一條路的存在」。5 年後,不結盟運動誕生,在互不干預與和平共存的原則下,團結了 100 多個國家。
今天,世界各國又再一次被要求在俄羅斯及西方之間選邊站,而且很快還得在西方及中國之間抉擇。但制裁的全球地圖證明了大國的交叉壓力可能再次引發不結盟運動,要求全體適用的國際法,取代單邊的例外原則。
毫無疑問,採取中立立場也有代價。不結盟國家在第一次冷戰時經常是受到壓迫、入侵及經濟禁運的受害者。今日,抱持中立的風險還是顯而易見:孟加拉因拒絕在聯合國譴責俄羅斯,最近遭到立陶宛取消運送新冠肺炎疫苗。而美國則早已通過了《敵對國家制裁法案》(CAATSA),制裁與敵對國交易的國家。
在大國準備新世紀之戰的同時,不結盟的呼聲將只會更加響亮。我們的任務是像鐵托與尼赫魯當時那樣去理解:不結盟不是「中立主義」或是「消極被動」,而是他們在 1954 年寫在共同聲明上的:「不結盟代表的是正面的、積極主動的及有建設性的政策,正如其目標是讓集體和平作為集體安全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