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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家:裸妝的與艷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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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24
苦勞網記者

責任主編: 陳韋綸

「冰桶挑戰」在台灣未見退潮,媒體上過度密集的報導和新聞曝光量,也逐漸開始引發批評聲浪,然而,在這些批評意見當中仍有若干層次值得商榷,首先便是所謂的「冰桶模糊了慈善焦點」。

19世紀愛爾蘭作家王爾德(Oscar Wilde)曾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人的靈魂》(The Soul of Man Under Socialism)一書中寫道,「最壞的奴隸主就是那些仁慈地對待奴隸的奴隸主,他們的做法妨礙了那些受奴隸制壓迫的人去認識這種制度的可怕之處,還能獲得那些盤算實行這種制度的人的理解」。批評「冰桶」模糊慈善焦點的意見是避重就輕的,因為,當問題的關鍵恰好就出在「慈善」本身,而它早已成為近代資本主義社會下經濟運作的必要組成,同時是導致社會不平等持續循環的元素。此時,不將批判準頭,指向那阻止社會結構變革、避免痛苦不再發生的「慈善」,恐怕才是真正的「模糊焦點」。

例如,葉宇軒的以他罕病患者的經驗寫下了〈冰桶挑戰:失真的道德虛榮〉一文,揭示了以慈善為名的同情,在施者與受者間存在著「永遠無法克服的距離」,而逼視這個距離,同時也將質疑慈善家雙腳所站立的道德高地。本文在刊出後立刻引發諸多謾罵回擊,包含批評身為罕病患者的作者「自憐自艾」、「不夠正向」,甚至直言「捐款者沒有幫助你的義務」並批他「不知感恩」等等。這些無情說詞對照近日持續攻佔新聞版面的善心風暴與慈善團塊,實在讓人不忍卒睹,然而,卻也正是透過這些發言,得以凸顯了一個不能夠更真實的真實──「慈善」之利他主義的運作,有著如何嚴苛的施行條件。

在這裡,我們絕對不只是批評慈善「治標不治本」,因為它本身就是延長「痛苦」的一個環節,既是那個「標」甚至也是那個「本」,何「治」之有?受慈善者必須以尊嚴為代價,卑躬屈膝地接受施捨,或者至少對慈善家心懷感恩,如此才得以彰顯慈善者的「善」。讓我再度引述王爾德:「人不該自願去炫耀自己能活得像個營養不良的動物。他應該拒絕過那樣的生活,應該要嘛去偷竊,要嘛去領取公共救濟金,許多人認為後者也是一種偷竊形式。至於乞討,乞討比索求東西要安全些,但索求東西卻比乞討更高貴。不,一個不知感激、不節儉、不滿足且懷有反叛意識的人可能才是一個真正的充滿個性的人,他至少代表一種健康的抗議。」

裸妝的與艷抹的

延續「模糊焦點」的說法,有另一種意見更強調只以本地為批評對象,他們的潛台詞是,國外好好一個慈善活動,到了台灣來就「走偏」了。馮光遠批評郭台銘沒文化、沒格調,當屬此類。

我們常講「文化霸權」或者「話語權」,這可不是錢多或者嗓門大就能充分具備的。看看媒體鏡頭上呈現出的那些精緻畫面片段,例如比爾蓋茲在他電視廣告般質感的短片中,特地設計了一個連動的拉桶機關、鉅細靡遺地介紹並展示製作過程。這些片段細節當然不是偶然的、無意義的,而都是細膩的操作,讓觀看者感覺他──幾乎是無可質疑地──盡心投入這整場慈善當中。

掌握「話語權」就必須具備這種縝密的宣傳文化條件,以爭取自己在道德跟精神上的合法性,以及受眾的認同感。然後我們再看看郭台銘,經濟層面,他雖作為台灣首富,卻也不過是個西方廠牌的代工廠廠主;而在文化層面,則一開口就是「希望志玲姐姐穿暴露一點」...。至於昨天「中國第一大善人」陳光標在冰桶裡泡30分鐘、還表演「胸口碎大冰」,獲得滿堂譏笑,就更不必多說了。

陳光標表演「胸口碎大冰」。(取自陳光標的微博

重點不在於我們是否該對於所處之第三世界的「土豪」抱持同情,而是我們對自己的處境究竟有沒有自覺?藉由西方企業菁英一個個精緻優雅的畫面宣傳,用以對照取笑郭台銘的「沒文化」,這種批評其實完全複製了國際間既有的文化上的不平等與序列關係;甚至還帶著些許自恨:凡西方的都是比較好的、就連西方的資本家亦然。

資本家就是當代奴隸主,搞慈善向來是為了在自己臉上擦脂抹粉,左手從人身上撈錢、右手再補萬分之一回去賺賺形象。普羅大眾要看破慈善與資本家的虛偽,豈有只批評裸妝的郭台銘沒文化,卻輕縱艷抹之比爾蓋茲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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