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年總統到選前兩周的現在,因為蔡英文的篤定當選,導致選戰幾乎不需政見而只須口水,蔡英文幾乎不需要「實答」問題,即可靜候勝選。但作為選民,而且做為全台灣最大族群的「勞工」,當三位候選人都號稱自己「對勞工最好」時,我們總是該了解一下三黨的勞工政策,了解一下,他們是怎麼開支票的。勝券在握的候選人,是否還未當選就已「妥協」,不願提出有理想性的政策;而當選無望的候選人,是否能在願景的描繪上,給人多一點的期待呢?
國民黨朱立倫1:
加薪抵稅
朱立倫提出「一願景、三主張、五策略」的口號,以分配正義的概念作為後盾,首先就主打加薪。除了最近提到的提高最低薪資達三萬元的政見外,朱立倫的加薪政策,其基底則是2015年中就討論過一輪的「加薪四法」以及在12月13日通過三讀的「中小企業發展條例」修法,其中最主要的概念即是「加薪抵稅」鼓勵企業加薪的作法。
但這作法從一開始提出時就不斷被挑戰,雖經中經院評估其創造的民間消費會大於稅損,但一來這是否對企業真有誘因,二來則是如何查核避免企業使用帳目調整的方式「創造」加薪同時增加抵稅,或只加薪高階主管,也是向來最被質疑的。這是朱立倫最主要的勞工政見,卻只圍繞著這個既不是強制性,也高度不確定成效的「加薪減稅」來打造。
提高人力資本品質
此外,朱立倫所提的「提高人力資本含金量」,主推技職體系的產學合作,降低學用落差。這部分其實是勞動力發展署及教育部長年的口號,朱立倫的提法了無新意。唯一稍微令人注意的是所謂「人『財』培育4.0」這個方案,號稱通過高階職能評鑑的學員,薪資不低於四萬元。但如何達成則是完全沒有細節。更可怕的是,在這個方案內,有所謂的「發放人才加值券」,除了補助職訓者,還號稱要發放給低薪者。這根本是翻版的「22K」方案!除了會造成企業以人頭方式詐領補助之外,還會實質壓低勞工的薪資!22K方案造成的悲劇性負面影響,難道還示範得不夠?要國民黨一犯再犯?
而在「三鑫就業計畫」中,除了農業創新與智慧長照、優先就業等空泛的方向之外,所謂的「銀青合作」的概念,其實就是勞動力發展署2013年推出的「名師高徒計畫」,美其名是協助青年就業,但實則是讓企業以低於勞動法令的方式濫用年輕勞動力。協助青年就業效果未知,剝削勞工則屬實。
我們只能說,國民黨會落到今天這可悲的田地,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在選情如此不利,沒有勝選包袱的前提下,竟然連個像樣的勞工法案都無法提出。連「騙」都不願好好騙的政黨,就真的只能讓他們到谷底好好反省了。
親民黨宋楚瑜2:
從親民黨的政策,可看得出相較於朱立倫與蔡英文都打著「分配正義」的口號,宋讓主張明顯讓政府介入較深,對勞工政策的方針是採取「大政府」的想像。也因此,宋楚瑜的勞工政策,相對於要求企業負起責任,較多的是由政府直接出手照顧勞工。
企業分紅勞工
宋楚瑜首先主張修改公司法,要推動企業分紅制度,要求企業分紅給員工。這概念也在國民黨的「加薪四法」中出現,但這制度在執行上該如何執行,分紅多少給員工應該訂出法定下限嗎?不同產業的企業結構與人力成本有很大的差異,該如何訂立這個標準,顯然是個難題。而且企業若為了規避分紅而「調整」帳目也是可想而知,且難以追查。無論是國民黨或親民黨這類型的主張,都不如推動企業內部的民主化,讓員工能參與公司的決策過程,或強化工會角色、健全勞資會議的制度來得更實際。
而宋楚瑜提出改善青年就業的政策,則是與國民黨幾乎如出一轍,毫無新意。且在推動青年入企業實習的過程當中,都沒有注意到現在已存在的血汗實習的問題。
無薪假保障
但宋楚瑜特別著墨的「無薪假」問題,則是展現出明確「大政府」的想像。宋楚瑜不主張對企業課更多責任,而是由政府以放寬失業補助認定的方式來給予勞工直接的補貼。這方法雖看似能照顧勞工,但實質上則還是在幫助企業規避雇主責任。就現行法規來說,無薪假就是片面變更勞動條件,是絕對違法的,國民黨以「不得低於基本工資」的方式將這問題含糊帶過,而宋楚瑜這主張更是直接忽略雇主責任,即便看似照顧到勞工,但除非宋楚瑜的稅改政策真能讓企業從賦稅上徹底承擔社會責任,否則由政府承接企業的經營風險,怎能談得上公平正義?
人力派遣
而有關派遣的問題,宋楚瑜提出外包人力派遣時,不得支付少於政府聘用人力之成本,這概念雖然看似合理,但其實問題就在於,這支付的過程中,就會被派遣公司或外包商從中抽取利潤,而這部分原本是應該直接給付給勞工的。這種層層的轉發造成的抽成與剝削,正是派遣與外包遭到濫用的根本原因。宋的主張完全沒有辦法解決派遣造成的低薪問題。
外勞政策
而關於外勞聘用的問題,應該大大肯定的,是宋楚瑜提出「基本認同最低薪資的普遍適用性原則」,等於原則上支持外勞本勞薪資不脫鉤。雖然細節並未處理,但這個善意可以給予掌聲。但在就業安定費上,宋楚瑜卻主張要勞工一同分攤,在外勞普遍領取最低薪資的狀況下,還要轉嫁雇主責任的就業安定基金到勞工身上,恐怕有欠妥當。而他提了就業安定費隨公式調整主張,卻沒有提及公式的實質內容,恐怕只會給企業更多介入角力的機會。此外,宋主張中大型企業可直接引進外勞,這或許可以減少仲介對外勞的剝削,可以善意看待。而所謂的「從嚴審核」外勞引進,因為沒有具體條件的設定,則是難以評論。
綜觀宋楚瑜的勞工政策,立基在國家機器職能健全,覆蓋率完整的想像之上。但問題在於,由國家取代企業的角色來「照顧」勞工,甚至照顧「企業」的前提在於稅制的設計真能滿足這樣照顧的需求。但對企業課稅長期以來是藍綠兩黨的罩門,宋楚瑜要如何辦到,自然要面對質疑。不過,相較於國民黨的毫無章法,宋楚瑜的勞工政策雖含括範圍有限,但其中邏輯卻相對清晰,想像的藍圖也明確,最少是塊比較清楚的「餅」。
民進黨蔡英文3:
作為準執政黨,且號稱有強大學界支持的蔡英文所提出的勞工政見政策,以涵蓋面來說,確實較為全面。與朱立倫一致,都打著分配正義、「分享經濟成長的果實」為號召,其內涵又是如何呢?
縮短工時
蔡首先提出「縮短工時」的口號,但就如同民進黨對最近國民黨刪減七天國定假日的曖昧態度一般,蔡雖然主張每周休假兩天的全面落實,但又留下「少數例外」的弦外之音,若不能直接將勞基法的規定由七休一改成七休二,全面落實周休二日的主張終究只是空響。至於蔡想要利用提高加班工資的方式降低工時,雖然邏輯容易理解,但現在台灣絕多數勞工根本領不到加班費的情況下,恐怕只是宣示,卻無法解決長工時的問題。而在遭到濫用的《勞基法》84-1(俗稱責任制)的問題上,蔡英文主張修法限縮與修訂可以給予正面的肯定。但台灣的責任制問題並不限於84-1,而是勞動主管機關勞檢人力長期極度不足,缺乏檢查的動能,進而導致企業對勞動法令的無視,造成即使不是84-1的範圍,也肆無忌憚的使用責任制、變形工時等不利勞工的制度。若要解決工時問題,勞檢人力的補齊,法令的落實才是不可逃避的挑戰,這在所有以下的討論都適用,卻完全沒有看到蔡英文著墨此點。
基本薪資
再來,蔡提到低薪的問題,蔡主張要訂定「最低工資法」,提高審議的決議位階,並將社經指標入法。但這裡有兩個問題,一是現階段基本薪資審議機制並不是位階不夠高的問題,而是在其中的勞資政學代表的角力下,政府代表無法維護勞工利益,這與審議機制位階並沒有明確的關聯。此外,審議時該參考甚麼指標,蔡並沒有講明,而且指標入法與基本薪資的調整連動到甚麼程度,是否應該訂出明確的公式,都沒有實質說明,這樣的修正要如何比現在制度更「健全」,實在看不出端倪。更何況,朱立倫最近主張調高基本薪資至3萬元時,蔡英文不但沒有表態支持,還用馬執政實質薪資倒退來迴避民進黨執政八年中GDP成長超過20%,基本薪資卻只調整一次,不到10%,且實質薪資也未成長的事實。用這種態度面對薪資問題的蔡英文,很難令人對她提出的空洞的基本薪資政策感到樂觀。
有關就業的問題,蔡的政見並不出朱宋的範疇,雖然提出幾個名詞,但皆無新意。
派遣立法及勞力外包
在派遣問題上,蔡英文的政見也是令人失望的。首先,派遣勞工專法是否有用,一直有兩種聲音,激進的立場主張根本無須派遣立法,落實現有勞基法及就服法等法令就足以消滅派遣亂象;而也有人認為以專章或專法來處理是較為務實的做法。我們不期待蔡英文能有激進的主張,但蔡英文在派遣立法的部分,只主張了實務上最難認定的「派遣工與正職工同工同酬」,這在現行的勞動相關法令中都是不容易落實的部分,連男女同工同酬在既有的職場都已經難以徹底實行的情況下,派遣與正職同工同酬的主張,想必也只能像神主牌般僅具象徵意義而難以落實。真正要能遏止派遣,最少必須一來限制企業使用派遣的比例,二來對要派單位課以共同雇主的責任,才能有效降低企業使用派遣工的企圖。但這些,蔡英文卻隻字未提。這兩大缺漏使蔡英文對派遣立法的主張毫無誠意而僅有空殼。
此外,蔡英文只提公部門派遣要「盡量減到最少」(而且到底多「少」,也沒有明說),卻刻意忽略了比派遣更嚴重的公部門勞務外包狀況。公部門現在對勞動派遣還有總量管制,但各種長期持續的勞務工作,卻大量、積極甚至以行政命令要求強制外包,導致外包企業的員工長期處於不穩定的就業狀況。這可能是比公部門派遣更嚴重且歷史更長久的問題,蔡英文對此毫無表態、視而不見。同樣的,以現在還在爭議當中的國道收費員案為例,政府部門的約聘雇制度同樣也是非典勞動的元凶之一,國道收費員要求蔡英文面對此問題已久,卻不見蔡對政府約聘僱議題有所表態。如果政府部門無法自我約束並用法令帶頭遏制種種非典勞動的濫用,要一般企業放棄能大量降低勞動成本的非典勞動,無異緣木求魚。
部分工時、職災與工會自由化
在部分工時的部分,蔡英文雖然主張部分工時立法,要依比例給予部分工時勞工的全職工的福利,但面對越來越猖獗,甚至政府帶頭的「全職工讀生」等問題,部分工時立法能否解決,或只是以「補漏洞」的角度來處理,則是我們看待這此政策的重點。
至於職災相關的法規,目前散落在各勞動法令中,有些疊床架屋,有些皆有缺漏,確實應該整合立法,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只是對於向來爭議最多的過勞問題卻隻字未提,是相當可惜的地方。
最後,對於促進勞工的團結權,增加工會涵蓋率的主張,概念上自然是樂見的。但工會自由化的方向,蔡的政策中卻毫無著墨。前陣子勞工團體在喊的政治性罷工,以及下修工會人數門檻的討論,以及公務員是否能組工會等議題,蔡竟只用自由化來概括,顯然只是口號而缺乏實質內容。
總結來看,蔡英文的勞工政見,雖然包含最多面向,架構最為完整,但探其細節,卻幾乎都將最關鍵的議題避開不談,或僅含糊表態,空有架構而無內容。如果一個準執政黨給大家的勞工政策是一張沒有填答案的考卷、連空頭支票都稱不上,那我們該如何信讓這個黨「與勞工站在一起」?相信不是蔡英文請來的勞工專家的問題,而是做為準執政的蔡英文,自我閹割的結果。
小結:救世主只存在幻想中
綜觀三位總統候選人的勞工政策,以概念來說,宋楚瑜理想性較高,而要談政策的架構,蔡英文最完整,國民黨則只拿著既有的政策重新包裝,枉費前勞委會主委擔任副總統選人,卻連個像樣的政策都端不出,著實可悲。宋楚瑜的「大政府」想像雖然看似可以解決部分問題,但從其財政與租稅政策上來看,頂多看得出「節流」,還是難以看出該如何在不威脅企業不當利潤的前提下,達到開源的任務,這部分若無對策,其「大政府」策略將窒礙難行。而蔡英文雖然有相對完整的架構,但內容空泛,整體來說華而不實,關鍵問題的逃避表態,完全坐實了「空心菜」的稱號,還遠不如2012年蔡英文自己提的勞工政策。想來這是國民黨徹底墮落的表現,才使得蔡英文認為根本無須對勞工做出任何實質承諾,即可輕鬆當選。
顯然,這三位候選人雖然政策稍有高低,但整體來說都不是勞工可託付的對象,對於總統選舉這張票,如果是勞工,恐怕我一位都無法推薦。各位勞工朋友們,還是把褲帶勒緊,把工會組好,把戰鬥的心情準備好,迎接接下四年對勞工朋友們嚴苛的考驗吧。從來就沒有甚麼救世主,團結才是勞工最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