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陳韋綸
我原本以為,當兵困擾的只是部份男同志和想變性的人,但洪仲丘被整死案所勾起的異性戀社群勃然大怒的聲音讓我改觀了。在當兵這件事情上,不分異性戀、同性戀、跨性別,是有可能共同站出來批評強迫徵兵制與其文化的。
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的研究生張金權在其論文《役男不死,酷兒不酷──台灣強迫兵役制度之法律與性別正義容許性分析》訪談了多位役畢的男性,他們共同描述了「當兵就只是為了制度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為什麼一個個獨立的男性個體,需要經過「標準化男性罐頭工廠」的變形,產出每統一的樣態?筆者在2012年曾訪問張金權對兵役制度的看法,以下是當時的對話內容:
筆者:你怎麼看待大多數的男性或女性,常有一個基本的想法「身為男生你就是要去當兵你才會變成男人」?
張金權:誰說成為一個男人重要呢?到底為什麼這件事很重要嘛!是男人又如何呢?你看劉德華是不是男人?郭富城是不是男人?木村拓哉是不是男人?(筆者:他們沒當過兵嗎?)香港和日本都不用當兵。沒當過兵的不是男人,那這些人是不是男人?
筆者:你怎麼看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可能有自己的個性、行為舉止、想法、氣質…,可是他只是男性,就要去當兵。比如說喊口令好了,就一定要雄赳赳氣昂昂,踢正步啦、操練啦、體能一定要符合一定的水準,然後塑造成一定的樣子。你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張金權:簡單講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很荒唐的阿!既然你剛剛都講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個性、氣質,那他怎麼可以被塑造成統一的樣貌呢?把他塑造成統一的樣貌是要幹嘛呢?這某種程度上面就是不承認每個人有個性、特質,因為國家只看見自己的需求,所以它要把這些不同特質的人,整合成同樣性質的「東西」。這是一個把人工具化、客體化的過程。
什麼是「塑造成統一的樣貌」,然後把軍隊裡不合格的男生輕則嘲笑、重則懲罰,筆者在當時訪問了一位男性,他具體的說:
另一位綽號咖啡的受訪者非常不能接受軍隊教育的殺戮與攻擊文化,他對於必須強迫入伍接受此意識形態感到非常無力,他說:
如果今天多數當過兵的男人都同意「長官和學長會無意識的、用恐嚇性的方式罵你、譙你、打擊你、攻擊你」、「就是把你丟進去,不告訴你完整的訊息,叫你聽著指示,讓你會緊張不安」、「當兵是一件很沒意義的、為了制度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浪費一年在裡面,就只是為了管束而管束,沒有什麼實質意義。」那麼我們為什麼不集結力量廢除強制徵兵制?
有人會說,台灣已經推動全面募兵制了,這個問題未來幾年就解決了。但是張金權已在論文中提醒我們:「台灣政府對民眾宣布自2015年起免當兵,改採全面募兵制,但事實仍是創造一批批的集中營,進行四個月的軍事訓練。表示強迫兵役制度依舊存在,只是換湯不換藥,背後要求男人必當『雄壯、威武、嚴肅、剛直』以便保衛國家的性別氣質與性別刻板印象。」
所以只要是:學長學弟制、命令與服從關係、軍隊裡面操演的陽剛氣質、異性戀性慾特質,伴隨著恐同、厭女文化等,足以讓人遭受心理壓迫、身體攻擊以及維持人的完整性與人身自由等這些制度還存在,我們就有反對的初衷──無論更改後的名稱多麼好聽、役期多麼短。
這是著名的政治哲學家羅爾斯(John Rawls)說過的話。而洪仲丘生前只是不要讓自己成為不正義以及邪惡行為的工具,但他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在努力替洪仲丘找出真相的同時(這非常重要),成千上萬曾因為強迫兵役制而感到不爽、生理與心理傷害、平安退伍但看透了軍隊文化陋習的各種男性,是該同時反對國家以任何形式作出的強制徵兵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