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對秋鬥的第一印象,是在冗長的會議中看著參與團體彼此吵架,也沒有人願意協助處理紛爭或維繫討論運行。秋鬥相關的會議,在我與組織夥伴間,成為冗長與無意義的代名詞。在 2016 到 2019 年間,秋鬥變得更「儀式性」、更「為了舉辦而舉辦」,而成了訴求、理念模糊,參與團體非常少的空洞大拜拜。
我在 2016 到 2020 年間開始代表組織參加歷年秋鬥的部分內部會議,因為上述原因,我與組織夥伴基本上對於這些會議都不熱衷,久久才去一次。以下我以個人的角度,講一下我所認知的秋鬥。
2016 年後團體逐漸出走、行政中心瓦解,秋鬥部分組成更替
面對秋鬥成為「大拜拜」、「成員沒有共同運動方向」的問題,秋鬥在 2015、2016 年曾經想要好好處理,所以開始定期舉行「學習會」,用實體聚會共同討論社會議題,試圖讓秋鬥成為一個穩定的政治集體。然而這個學習會最終也因為年金改革下全教總、全教產的紛爭,加上黑手那卡西宣佈「解散」後的種種遺留問題,導致內部爭吵不休,所以 2017 年後就沒人再發起學習會了。
在學習會受挫後,接連又碰上「拒砍七天假」、「反勞基法修惡」的抗爭,讓工會、學生團體都無力再動員參與秋鬥。隨著實際參與團體逐漸減少,2017 年秋鬥改成「室內記者會後散步到總統府」、2018 年再縮減成「凱道記者會」、2019 年直接停辦,都顯示出社運團體對秋鬥的熱情逐年降低。
除上述因素外,當我回頭檢視過往秋鬥留存在網路上的會議文件。也發現秋鬥 2018 年原有的穩定行政中心瓦解,是後續難以再維持結盟模式的關鍵。
近年秋鬥的內部討論,都是靠著兩個 Google 工作群組完成,兩個群組中各約有 40 餘個參與團體代表(部分重複)。主要由工運中間世代成員兼任秋鬥的行政工作,透過群組召集日常會議、上傳會議記錄、整理每年參與名單、整理各年度收支。2014、2015、2016、2017 年都還有整理上傳歷次會議紀錄、編輯每年秋鬥完整參與團體/經費收支名單。到了2018 年後,就只剩下簡易的新聞稿與採訪通知,大多訊息即使有開會也不再上傳群組。或許這樣講,會讓外界更認為秋鬥無意與參與夥伴透明地分享決議與討論,但我更傾向認為是長期負擔行政工作的夥伴已經無法協助,先是行政中心的崩塌,而後才是對外溝通細緻程度的崩塌。
上述看法也跟黃德北老師於 2018 年 11 月 17 日臉書上的敘述吻合:
「2009年秋鬥再起時,林子文正在世新大學社發所擔任教學助教的工作,所以社發所就成為秋鬥再起初期幾年的主要行政中心,我也就一直擔任秋鬥行動的召集人…」。
然而 2018 年因為黃德北老師代表左翼聯盟參選市議員,為了「避免政黨與選舉影響秋鬥的運作」而辭去秋鬥召集人的職務,而先前的成員也不再負擔主要行政工作。2020 年再度負擔起行政工作召集開會的人,就換成自主工運主要幹部。
2020 年我只有參與一場團體會議,隨著全教總、團結工聯等團體沒有派員參與會議,該次會議主導者除了自主工運主要幹部還在外,多數參與者變成了過往較少接觸到的反萊豬組織者、老車自救會成員、中南部反空汙團體等。會議也變得比以往更不聚焦,變成一群頭人自說自話的場合,其中不只有頭人發言表示要跟風「挺中天」(之後被會議否決未成案),也有頭人表示自己可以跟國民黨民代聯繫協助轉達集體訴求。隨著參與成員的改變,會議中開始出現要支持資本家新聞頻道的提案,也對各黨政治人物參與較不排斥。會後我將會議情況帶回組織後,大家覺得基於自身工作忙碌且秋鬥討論過程比以往更混亂,而決定不參與 2020 年秋鬥。後續,秋鬥在泛藍政黨的加持下,成為參與人數破萬的「史上最大秋鬥」過程,我就沒有參與其中了。
對於各政黨的等距傳統仍然堅守?
秋鬥並不是近幾年才出現的活動,而是在遠化罷工、苗客罷工、基客罷工等廠場工會鬥爭受挫之下,工運團體針對全國性勞動法規的訴求下而集結起來。最早可以追溯到 1988 年由自主工運、勞權會、勞陣等等團體共同舉辦的「二法一案」大遊行。後續在 2002 年左右從以工運訴求為主的集體行動,轉變為標榜「工運結盟」廣納當年各類型社會運動的定期性活動。根據林子文《秋鬥——台灣勞工運動的儀式性集體行動》,當時的組織者認為「我們希望有一天做到每一年秋鬥沒事都會出來走走,不要等到有事才出來,有事的時候已經快死了你還要等到要死了才要出來……」,秋鬥逐漸從最早訴求修改勞動相關法令的工運集結,轉變為社會議題集結的平台。
除了是每年舉辦的「儀式」之外,我從林子文《秋鬥——台灣勞工運動的儀式性集體行動》中,整理出秋鬥的幾個特色:
- 以國家機器作為主要抗爭對象
- 不統不獨,建立工人主體性
- 對於各政黨的等距原則
因此,不論哪個政黨掌握國家機器,秋鬥的基本調性都是站在其對立面進行批判。然而,隨著民進黨 2016 年重返執政,某些公民團體已有自己的管道讓訴求進入政府體制,於是也就不再將秋鬥當成展現自己團體訴求的場合。我想說的是,既然某些團體早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參與秋鬥此一平台,而秋鬥每年的訴求其實也都是當年參與團體提供論述後再找人負責「拼貼」成當年秋鬥主要論述文宣。這些早就沒有參與內部會議的人(2020 年秋鬥仍有發信廣邀團體開會),除了在臉書上批評之外,也沒有在籌備期將自己的論述正式傳達給秋鬥。我覺得,自己的議題要自己努力,如果你因為秋鬥仍與當前國家機器掌握者對立而感到尷尬,所以很久都沒有參與,那就好好用自己有的資源、管道把自己的議題經營起來,不要理所當然覺得秋鬥一定要為你代言。
然而,我對目前秋鬥最大的疑慮是,面對 2020 年國民黨持續蹭秋鬥熱度,而秋鬥只能回應「秋鬥不會讓政黨、政治人物上台發言(但如果政黨自己搭舞台則無法制止)」、「政治人物可以參與遊行,但只能站在隊伍最後面」。到了 2021 年「秋鬥行腳」在屏東出發的記者會上,秋鬥更是主動交出麥克風相繼讓 3 位國民黨、民眾黨立委發言,從 2020 年微弱地守住「對於各政黨的等距原則」到 2021 年則完全棄守。
從《秋鬥——台灣勞工運動的儀式性集體行動》論文中還可以看到,自主工運前輩們對於 2000 年全國產業總工會過於依附民進黨而最終失去抗爭性,有非常多的批判,因此產生「對於各政黨的等距原則」的理念。許多曾親身參與過這段歷史過程的工運前輩,現在也仍在秋鬥的幕前幕後努力,不知道有沒有考量過重蹈覆轍的可能。
做為一個 2013 年才參與遊行、2016 到 2019 年曾參加部份內部會議的資淺參與者,還是比較緬懷過去那幾年批藍打綠、勇於拒絕政黨收割的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