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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反服貿」學生的一封信: 如果不是「反服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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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3
國美館派遣工自救會

責任主編:孫窮理

(寫於學生佔領立法院第14天)

已經兩個星期了這些日子我打開電視、網路幾乎都是你們的消息,各國國際媒體也難得的把台灣這個小島的事件放上頭條。畢竟,你們的行動非同小可,有人說這是台灣最偉大的學運,但我以為這不只是學運。從佔領國會到進攻行政院,看著你們的一舉一動。我想起2009年夏天台中國美館的一場抗爭,時隔不到五年,台灣社會運動的氛圍是否產生了巨大的改變?我細細回想的當時的種種細節,卻始終不明白。也許你們沒人注意過那場抗爭,或是已經不復記憶。我相信你們比我更懂得社會運動或是民主政治,但你們的抗爭跟當年的我不一樣。

2009年7月11日,就在台中國美館前我們召開記者會,跟大眾公開說明國美館內派遣問題的嚴重,而政府的違法情事當年已持續了五年之久(詳見:〈如果可以,我們寧願永遠甜美〉一文)。當天工會動員來聲援的大約二十位,有學生、大學教授、工會幹部與公務機關的約聘雇人員,我們自己的同事因為怕被解雇,當天除了我與另一位已被解雇的同事外沒人敢來。你們也許很難想像,對派遣工來說失去工作是多麼令大家感到恐懼的事情,就如同我無法想像立法院內的你們。當天警察連同館內的警衛也約二十位,警察與館方有備而來,排排站好擋在我們與國美館大門之間。警方的「情資」收集早在我們開「反派遣」座談與抗爭說明會的時候就已經展開,但更令我擔心的不是警察,而是我們的行動沒人注意。抗議行動前一天,我們發了新聞稿,卻仍然忐忑不安的擔憂抗議行動不夠重要,媒體不會從遙遠的台北下來。直到前一晚我們仍然無法預估有多少人會來,也許幾十個也許就兩三個。而我們是幸運的,當天來了好幾家媒體。我們拉了布條說了訴求,進了國美館與副館長面對面對了話。之後北上立法院與當時的勞委會,但我們的訴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然而與其他工運事件相比,我們的結果並不算壞。這當中,我重新認識了許多事情,尤其是政府與體制,所謂依法行政的政府,姑且先不管我們的政府常是帶頭違法的那一方,而政府不也是制定這個法律的政府,所以政府怎麼可能會(不會)錯?我們所反抗的派遣制度,後來在政府推動派遣法立法下讓派遣就地合法。我知道這才是我所面對的政府與體制,我們怎麼樣都是輸。

看著立法院內的你們,為什麼是「反服貿」?當然你們也「反媒體壟斷」,這個或是那個,這當中的差別會是什麼?我想問:如果是「反派遣」你們會來嗎?我仍然不敢相信,五年前的我們開著一場又一場的說明會,那時來了幾個學生,我們總是感到十分開心,我們多希望在當中培養出一兩個願意投入的學生,可以讓這個運動多一份力量。那些年,社會運動從來都不是什麼受歡迎的活動,或許這幾年已經不一樣了,但去年我還聽到學運社團的幹部抱怨社團招生不易,學運社團倒社又復社似乎還屬平常。又或許工運是特別困難的一類,但我還是天真的以為「反派遣」對學生來說其實更近一些,很多學生當過公家單位的臨時工讀生,出社會後派遣工作也是各大國內外企業與公務機關的最愛,要遇到並不如你們想像中的難。「反派遣」的抗爭中,我看到學生們的猶豫與卻步,我們只能猜想年紀還小的你們也許是怕父母反對;也許是怕影響課業;也許對議題不夠理解;也許是不熟悉抗爭的方式;也許是害怕…但現在我看著立法院內的你們,才明白那些應該都不是原因,那為什麼是「反服貿」還是說其實也不是因為「反服貿」?麥當勞引進台灣那年(1984年),你們尚未出生。而我記得很清楚,第一次排隊吃到跨國連鎖企業的食物,覺得一點都不好吃。跟你們一樣還是大學生時,麥當勞剛開到學校對面,學運社團的同學們常常約在麥當勞內討論「反美帝」,我總是望著窗外高聳的黃色巨大M型招牌失神。理論歸理論,我們該怎麼過活?

我仍然困惑,此時此刻在這場被壓迫者與抗爭主體不明的「反服貿」中,你們所說的公平正義該站在哪一方?總統民選與政黨輪替後,你們要的民主是什麼?如果不是站在被壓迫的階級與性別的一方;不是站在被剝奪土地與家園的一方?如果不是站在被剝奪生存權力的一方?你們要反抗與爭取的是什麼?你們當然可以說那個你們要的民主與正義不是誰的就是你們自己的。但你們是誰?是公務員、老師、企業主或勞工的孩子或者是未來的公務員、老師、企業主或勞工,如果未來你們並不想將你們的名字放在立法院的席次裡,然而很有可能你們就是未來在立法院裡代表所謂民主的人。

而更使我困惑的是佔領立法院或是進攻行政院與你們非暴力與和平的訴求並不相符,真正的暴力不是警察手上的盾牌與棍子,真正的暴力也並不一定血腥,真正的暴力來自絕對的權力。依法行政的政府與體制對我們施展的暴力沒有在你們的佔領與進攻中消失或減少?真正的非暴力不該是另一種暴力的回應而應該是不回應,真正的非暴力必須展現出一種意願,一種強大到足以迎接與吸收所有暴力的意願。所以真正的反體制不就該帶有一種不管不理與不在乎。所以我想說,是我!是我帶頭衝進了行政院(反正至今無人承認,但總該有個人吧!)。如果不能全面的拒絕,那不如就全然的迎接,不如讓那些暴力的棍棒直接打進反抗的意志裡,然後才可以說,是的!這是非暴力,是的!這才是和平。身為體制與國家長久以來的局外人—勞工與女人,我們早已經承擔了所有國家與體制的暴力。鏡頭前你們是明星?是英雄?你們甚至可以阻擋媒體如同阻擋狗仔一般。但整個台灣都一起經歷了這一切,看見的與不被看見的,局內的與局外的,在場的與不在場的。我總是聽說學運與社運最百花齊放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就是現在府院裡當權的那一代。而對你們,我還有期待。我是那個帶頭衝進行政院的人,我反派遣。

2009年7月11日,國美館派遣工抗議,與副館長張仁吉對話。(攝影:孫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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