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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視新團隊搞裁員 引工會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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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8 12:00:00
苦勞網記者

華視今年3月剛經歷人事風波,新經營團隊甫上任,卻立刻提出高達80人的裁員計畫。華視工會今天(8/8)上午在華視大樓前發動抗議,包含公視、中央社、央廣等公廣集團工會都出席聲援。工會除反對華視的裁員政策外,也要求經營團隊提出完善節目政策規劃,不該由基層員工承擔經營不善的責任。

華視工會上午在電視台前抗議,反對裁員。(華視企業工會提供)

華視工會理事長馬履芸表示,前陣子世界杯足球賽,華視剛剛完成轉播任務,總經理發信給全體員工,稱「華視不是安養院」,馬履芸痛批,基層員工付出勞力,竟換來這樣的無情對待,「請問你養了我們什麼?」

目前華視提出「人力精實計畫」,預計裁減80名人力,鼓勵員工優離優退。馬履芸強調,工會不反對有優離優退方案,但不能逼退,不能「一手拿紅蘿蔔一手拿鞭子」。

華視經營團隊稍早也發佈聲明,強調華視已虧損超過10億,貸款銀行也對華視每年需舉債3億填補虧損表達疑慮,因此經營團隊必須採取具體行動。然而工會方面強調,公司虧損不是因為人事成本,而是錯誤的政策與經營不善,資方經營不善的責任不該歸咎到基層員工,痛批華視「把裁員當政績」。

台北市產業總工會總幹事陳淑綸批評,蔡英文聲稱台灣要有好的公共媒體、要搞「大公廣」,但台灣公廣集團媒體每次上面一換人、一換政策,不是裁員就是勞動條件下降,如今《公共媒體法》還沒通過、審都還沒審,華視就大搞裁員。北市產總理事長鄭雅慧也表示,電視台基層員工都認真工作,華視曾有年收高達54億的輝煌歲月,但無論藍綠執政,華視充滿政治力介入,馬時代任命邵玉銘董事長,蔡英文上台又換陳郁秀上台,華視過去12年換了9任總經理,「一間公司這麼常換總經理,怎麼做出成績、怎麼貫徹政策?」

工會今高喊「完善公廣政策,反對惡意資遣」,並提出四項訴求,包含(一)優離退方案執行過程中謹守鼓勵不強迫原則,不得有逼退、開列名單之舉措;(二)收回人事精實計畫,不裁員、不減薪;(三)提出完善節目政策規劃,並向同仁公告;(四)敦促政府盡速完成民股買回、解決華視定位問題。

責任主編: 

機坪高溫飆50度! 修護工盼立高溫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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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9 12:00:00
苦勞網記者

機坪工作氣溫飆破50度,飛機修護工直喊吃不消,要求政府盡速訂立高溫假!台灣航太修護產業工會今日(8/9)到勞動部前召開記者會,指出現行法律對戶外工作者高溫工作的保障十分不足,不僅郵差、清潔隊員因夏季高溫屢傳中暑案例,飛機修護工也快熱昏,呼籲勞動部將高溫假明確入法,並對航太產業進行高溫專案勞檢。

航太修護工會在勞動部前演出「工人熱昏」的行動劇,(攝影:張智琦)

飛機修護工、航太修護產業工會理事鄭鴻新表示,修護工的工作地點在停機線的水泥地面,直接受到陽光曝曬,夏季溫度非常高,平均溫度都在40多度,七月更實測到53度的高溫,令人難以忍受。而工人在密閉機艙工作時,因公司為節省成本不允許開空調,也極其悶濕難耐,不僅呼吸不順,也增加熱傷害的風險。

鄭鴻新說,政府應該在出現修護工人因高溫昏倒或死亡的案例前,先防患於未然,盡速制定「高溫假」專法,保障修護工人的職業安全。鄭鴻新也希望公司訂立高溫工作規範,例如工人在機坪執行兩小時勤務後,可以獲得多少小時的休息等等,工會也將爭取在特殊情形下可開啟空調,或是允許修護工可以在工作車輛上待命,而不是直接受到高溫曝曬。

工會針對機坪、機艙進行溫度實測,平均溫度均超過40度以上。(製圖:台灣航太修護產業工會)

航太修護產業工會顧問周聖凱指出,現行《職業安全衛生法》中關於高溫工作的管理,僅對「室內高溫作業」有較明確的規定,對戶外高溫工作者的規範卻十分簡陋,導致郵差、清潔隊員、建築工人都須承受高溫傷害的風險,呼籲勞動部盡速訂定「天災假」專法,並將「高溫」納入天災定義範圍,邀集工會、學者專家訂定溫度、作息等標準,以及不同行業、職種適用的規範。

郵政產業工會今日也到場支持高溫假立專法,強調郵差也是熱傷害高風險族群,要求中華郵政制定「戶外高氣溫作業之防範熱傷害辦法」,給予郵差高溫假和高溫津貼,並改善郵差制服和裝備,避免送信時間在酷熱的中午等等。

此外,勞動部八月初宣布將對戶外工作的營造業發動3,000場高溫勞檢,檢查雇主是否有高溫防護措施。對此,航太修護工會主張,不只營造業,勞動部也應針對航太產業進行高溫專案勞檢,且長榮航太已有多次違反《勞基法》的紀錄,勞檢時也應通知工會陪檢,督促雇主改善措施。

對於工會訴求,勞動部職安署科長葉沛杰出面接下工會陳情書,但未具體回應訴求,只說會研議後就離開。

責任主編: 

「過勞」無關勞工是否高級 職種對立是資方挑起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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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9 12:00:00
桃園市機師職業工會研究員
桃園市機師職業工會監事

8月8日《中國時報》刊登了一篇署名「邵連尺」的華航內勤職員投書〈高級勞工竟喊過勞〉,由於邵文中對機師職業工會與空服員職業工會,有諸多或因接收到完全錯誤訊息,而衍生出對同一公司內不同職種同仁的「仇恨」。身為同樣在航空產業中的一份子,機師工會願意透過與「邵連尺」進行善意對話,試圖化解毫無必要的對立。

首先,2015機師職業工會只進行了罷工投票,最終因為和資方達成協議,根本沒有發動罷工;2016年空服員職業工會發動了罷工。自此兩年後,空服員與機師根本連罷工投票都沒進行過,何來「年年吵著要罷工」。

其次,作者強調自己對公司「最忠誠」,但如果對公司的不合理管理制度和勞動條件,都完全順從,甚至將對公司一切的建議與主張,都視為是對資方的「僭越」,從最基本的企業管理學來看,這可能才會對公司經營造成極大風險;反之,為了公司的長遠發展與管理經營的改善,作為員工,我們以集體的方式提出訴求與建議,自認才是對公司「最忠誠」的一群。

事實上,作者也承認自己因為機師與空服員的集體行動而受惠,華航資方因為2015協議及2016罷工,對所有地勤職員也分三次加薪,每次5,000元,一共加薪15,000元,若以原薪資40,000元,則其加薪幅度為37.5%,遠高於機師與空服員。 然而,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作者身為基層內勤一員,行文卻彷彿航務高層,對機師所提出,很可能危及「飛安」的過勞工時與航班問題,進行了建立在誤導之上的批評。

此次工會訴求之一,是要求在需要較高飛行時間班次上(往往超過13小時),不應該只配置三位機師,應依照許多國外航班標準多派一名機師。作者也提到,在未能多配置一位機師前提下,可能導致長程航班機師需要連續工作12小時,若再考量飛行前準備、降落後時間,事實上不少機師的工作早已超過12小時。飛安的確保,絕不可能如作者所說,因一個月只有幾次就開綠燈放行。按照這個邏輯,高速公路上限速時速100公里,難道可以放寬讓客運司機每月可以有幾次超速開到時速160公里嗎?試問:這樣的論述,將讓旅客情何以堪?

另外,作者說機師「休息10幾天才出勤一次」,這種狀況如果不是組員刻意排休,或遇到SARS及金融海嘯期間,實務上根本不可能發生。退萬步言,若真有這種常態班表,難道不是反映機師人力配置不當嗎?而這不是資方的責任嗎?

作者還提到「機師多拿1個月全薪,就是10個地勤職員的月薪」,這如果是事實,其實也只顯示地勤職員因為缺乏組織與行動,完全遭資方輕視而導致薪資過低,只要地勤夥伴們願意爭取,機師與空服員絕對力挺同仁到底!

最後,作者以「全稱」的方式談到機師合約年限一到馬上「拍拍屁股走人」,然而事實上,機師工會經歷了三年前的罷工投票,協議將最低服務年限降低後,華航機師離職率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以作者的「忠誠」標準,所有留任的機師,面對中國大陸航空公司兩萬美金起跳的誘惑,他們對華航展現的不僅是忠誠,恐怕已近乎愚忠了!

工會絕不可能為了要增加礦泉水而罷工,而是因為公司堅壁清野的態度,對工會展開全面的防堵與抵制,表面協商,私下打壓。減礦泉水只是公司的小小政策,卻無意間促使許多機師加入投票,因為這反映出公司不尊重基層員工感受,不分長程12小時或是短程1小時,一律一人一瓶礦泉水的管理心態。

作者引用華航企業工會前理事長楊光海「仇恨不能成就只能增加對立」的忠告,我們認為極有道理,一如作者因公司不斷灌輸、提供錯誤訊息,而產生對機師與空服員的仇恨,這樣的仇恨,也只能增加機師、空勤與地勤間對立罷了。

期盼作者放下仇恨、了解實情,一同與各單位同仁團結起來吧。

責任主編: 

《山路上》:女性革命救贖意識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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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1 12:00:00
【編按】本文為作者鍾喬對於盜火劇團七月推出的新作品《山路上》的劇評。《山路上》改編自陳映真1983年的小說《山路》,這篇文章比較了兩者在敘事主題上的差異,並指出《山路上》缺乏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蔡千惠具有的左翼思想和革命意識。

在1984年出版的小說集《山路》中,陳映真寫了一篇序文,其中的一段是這樣的:

在激盪的中國近現代史中,理想的追求、幻滅和再探索的不間斷的過程下,中國人民、知識份子和青年,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然而,人們似乎總只是夸夸然,甚至於森森然論說著那表面的過程,卻極少探索在那過程下,在遙遠,隱密的囚房和刑場上,孤獨地承受一時代的殘虐、血淚、絕望,對自由最飢渴地响往,對死亡最逼近的凝視,對於生最熱烈的愛戀...的無量數年輕、純潔、正直的生命。

──陳映真 《山路》自序

這裡頭一方面透露戒嚴時空底下,對於經久被囚禁於荒陬的綠島,且早已在本島台灣,被一般性遺忘的台共地下黨人的深切關注。同時,深刻的指出:作為一個島內的左翼民族統一人士,對於中國革命路程中所遭遇的種種困頓、奮起與取得的成就,表達了至深的關切與同志感!恰恰是這樣的精神背景下,因應著台灣資產階級政治革新的到來,以人權角度釋放綠島政治犯的風聲蔚為事實。然則,被囚禁長達三十三年的政治犯林書揚與李金木卻無法回到家屬的身旁。陳映真因此針對這無情的拘禁,寫下了〈打起精神,英勇地活下去吧〉一文,做為對囚禁的抗議與被囚禁者的聲援。文章中,他分析地指出:

在這三十三年中(1951-1983),世界和中國,以及台灣,經歷了多少變化。韓戰結束。隨著六零年代美國在中南半島的挫折...台灣的資本主義化過程,在過去二十年間,有了空前的發展。

並且提及台灣在第三世界的依賴發展道途中,有了奇蹟般的經濟發展,卻無法改變是第三世界變革運動中的一環。當然,文章表面上在分析戰後台灣社會的政治經濟發展,骨子裡同時在訴說的卻是:跟隨著經濟發展起來的政治改革,恰是二戰後資產階級民主改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可以說,基於這樣基礎的政治自由化,符合了資產階級民主的現代化需要,卻遠遠並非朝向關於社會平等分配的任何思考,甚而只是以左翼地下黨人的釋放,做為民主的櫥窗,以達成自由貿易對國際開放的直接功效!

從這樣的角度重讀《山路》,非常有助於了解1980年代創辦《人間》雜誌階段的作者,如何一方面以冷戰圍堵下開展的白色恐怖肅殺為題,進行小說、文論的寫作,並實際推展聲援紅色政治犯的行動;同時,透過文論的書寫,批判台灣二戰後依賴性質的的經濟發展,藉以與全球第三世界民眾的、民族的主體鬥爭,產生進步性的連結。最為典型的且具代表性的作品,當以〈「鬼影子知識分子」和「轉向症候群」──評漁父的發展理論〉,受到廣泛與深入的閱讀與討論。作為走過1980年代胎動的台灣社會的一代,當時年輕的我們,透過陳映真的書寫,得以一方面看見,相關於《山路》中地下黨人對美好世紀不懈追求,所展現的近乎聖潔的精神風貌;同時,也在拉開這被壓殺歷史隱蔽簾幕的同時,親身體驗並踩踏在一片被主流政黨、媒體、輿論所歌頌的經濟奇蹟的幻景中。這也讓我們有機會開始反思發展的神話,以及這一連串神話背後相應發生的,對於社會苦勞群眾或土地、河流等環境的巨大傷害與崩壞。

也就是在這樣的對比下,《山路》不再僅僅是1980年代,因應當時黨外民主運動衝撞戒嚴牢牆,而生產出的涵蓋政治詩與政治小說在內的人權文學的格局與風貌。而是朝向一個更廣闊的、具備第三世界視野、朝向中國革命與國際左翼路徑的文學創作與思想。這樣子看,我們得以理解,為何陳映真會在《山路》出版的序言中,謙虛的表示,這不是當時文壇盛傳下的「政治小說」。並進一步提及:「崛起於拉美、亞洲和非洲的,帶有集中而深刻的政治批評視野的小說....」。我們不難相信,這謙沖之詞背後所潛藏的,恰是左翼國際觀與中國革命文學觀的提出。提出這樣的觀點,對於意圖從陳映真文學延伸對話內涵的創作者而言,具有一定的參照性。就這樣,我們來看近期在台北小劇場界,不怎麼引發票房效應,卻令人凝神聚焦的戲劇創作──《山路上》。

獨角戲《山路上》劇照。

《山路上》是延伸自陳映真1983年創作的小說《山路》的獨角戲。延伸有對話的意味,應也更有從歷史重新找到當下自主位置的企圖。但,很顯然地,劇作家在這方面,顯得節制而客氣了!這麼說,主要從戲一開場,主角的旁敘起了頭,表達她與父親去參加一場追思會,拉出會中演唱民歌「少年中國」的意象。這歌便也拉開了並非很深入的、對於世代間關於國族認同的重點。不難理解,女兒對父親淚流滿面地從追思會回家,在對父親的國族認同困惑之餘,也以不捨的關愛,深自內心的表達了,對於父親一輩人孤寂老去的憂傷!在動人之餘,不免引發更為深入的思考,即是:如果這父親與女兒之間的隔閡,僅僅是世代間對國族認同的差距,恰恰無法道出歷史那一端,面對中國革命所掀起或帶動的第三世界革命,在國際左翼近現代歷史上,所代表的深刻意涵;當然,這也一併涉及小說《山路》所涵蓋的1950年代白色恐怖肅殺,為島嶼在文化冷戰的籠罩影響下,全然切斷與左翼思潮連結的背景相關。

啟動與歷史對話的最大挑戰,通常來自於如何歷史化往昔的事件。進而賦予共同記憶當代的意涵。所以,亞里士多德說:「詩比歷史更真實」。我們更進一步,也可以說:「劇場得以生產活化後的記憶」。這麼說,好似給了創作者太大的提問或要求;但,設若將評論看成是另一種對話或反思的開始,則這樣的探討,會是共同將躺在地底的歷史,重新歷史化的開端。這樣的重新開始,將讓戲中戲裡的女兒,有了超越二二八悲情之外的視野,在白色恐怖肅殺的遮蔽記憶中,隔著漫長的戰後,台灣依賴美日帝國發展的經濟軌脈間,省思小說《山路》裡,作為一位身懷救贖意識,而寧願投身貧困的礦坑家,並瞞住一家老幼,說出:「我是國坤...妻子。」的少女蔡千惠。

那麼,蔡千惠的救贖意識是什麼?這是小說的核心主題。首先,在最表面的層次,當然是因為她的二兄漢廷熬不住情治單位的嚴刑拷打,終而屈降並供出國坤、貞柏等涉案的事情。這形成蔡千惠內在裡良心與愛情交互的拷打與質問。她直覺自己是共犯的罪人。然而,進一步的探索,贖罪並非救贖的全部,就好比耶穌揹負十字架上刑場時,祂以宗教表現出來的神聖性,是為救贖世人的罪。我們關切的是,當宗教的普遍世俗性轉作人間實踐的考察時,在直面現實並超越現實的層次上,讓我們見到蔡千惠:一個原本深有教養並懷抱著幸福婚姻美好夢想的女子,像是走進了自身所營造起來的救贖世界中。這顯得非比尋常,因為普遍上說來,女性並不那麼在進步的社會意識上被接受的年代,竟然,她以救贖之身走進白色恐怖風暴席捲過後的斷壁殘垣間,佯稱是被槍決的國坤的妻子,在他礦工家庭中,以媳婦的身分待了下來,等候漫長卻懷抱著不滅希望與理想的生存信念。

在大約皆以男性為主體的白色恐怖受難圖譜間,蔡千惠的現身與獻身,恰好在性別意識的革命構造中,推動了女性以救贖取得解放的道途,這是在原著《山路》中,相當關鍵且重要的環節。可以說,這位以單薄的女性身體,推動著煤車在山路上,狠狠地以毀滅而重生的精神狀態,所模塑出來的蔡千惠,是從虛構的小說中,躍出紙面前來現實生活中,與我們直面革命與肅殺記憶的核心人物。這麼看原著《山路》與改編成獨角戲碼的《山路上》,我們恰在其救贖的主軸上,發現這個重要介面的缺如。蔡千惠以一個犧牲自我的女子,在暗黑的政治年代中,被提升了一介平凡女子的精神層面;也是在這樣提升中,做為讀者或觀眾的我們,透過移情作用的洗滌,感受到對於失落價值的自我提升。我想,這效應無庸置疑得以在我們的感知上通行無礙,卻也讓我們進一步思索:在一般說來,性別意識被壓抑的年代裡,女性如何面對革命的改造,以及革命帶來的社會價值的全面翻身?這提供了我們走進蔡千惠的內心世界中,目睹她如何從革命者的愛人轉化為充滿悔恨、包容以及生命大愛的母親。雖然,她沒有一日當過日常意義上的母親。

以上的訴說,是在冷戰/戒嚴體制的反共撲殺下,經由對於當年地下黨人在白色恐怖下的遭遇,所形構出來的一種,從左翼思想出發檢視創作內容的切入點。對比的看來,在《山路上》這齣戲,我們接收到比較多的是:作為一位在政治肅清風雲中,忍受犧牲並堅韌生存下來的女性;較少的則是,以女性出發的革命救贖意識,如何面對一整個紅色獵殺世代的精神風暴,以及終至無法止息的對於革命倘若墮落了的關切。在小說《山路》中,蔡千惠以一封寫給貞柏桑的書信,完成對救贖的生命交代!其中,關切著中國大陸的革命,且深怕其成為「國坤大哥的赴死,和您的長久的囚錮,會不會終於成為比死、比半生囚禁更為殘酷的徒然…」。這樣的觀點,一直在本劇的劇情推動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的缺席。其實,引發我們深思的,反而在於:動人心弦的小說,固然因為背後思想的加持,讓我們深入達成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在「史詩劇場」中的陌生化效果。然則,回過頭來看,動人的故事本身,仍是引發大多數讀者討論這篇小說的主要原因,這應當也涵蓋本劇的劇作家在內。人道的關切總是一切的起點,我們深自了解。但,《山路》的要點,卻在於超越人道關懷的左翼革命行動本身。

在進步國際觀的脈絡下,我們在陳映真的書寫中,堪稱再次見到作為一位男性作家的他,以何等幽微與細膩的筆觸,靠近自己創作出來的女性角色。女性一直在陳映真小說中,帶有某種溫慰的、善體人意、寬容的大地母親形象;這同時,卻又超越一般敘事,而帶著一種因為積極入世,而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先知感性!《山路》中的蔡千惠,在這方面表現的是:以救贖之身,毫不留情地丟給暗影中的自己,一面照得見自身靈魂深處吶喊聲的鏡子。面對這面鏡子,他在一封未曾寄出的,寫給原本初戀愛人貞柏桑的書信中,這樣說著:

如今,您的出獄,驚醒了我,被資本主義商品馴化、飼養了的、家畜般的我自己,突然因為您的出獄,而驚恐地回想那艱苦、卻充滿著生命的森林。然則驚醒的一刻,卻同時感到自己已經油盡燈滅了。

或許有人不免會說,這是相當作者主觀書寫下運作出來的角色語氣。但,這也是陳映真一直辯證「寫甚麼」比「怎麼寫」重要的地方。但,前提須在於,左翼思想荒蕪的台灣社會,作家鍛鍊好寫作能力,理所當然;並要在對應現實時,表現進步的文藝社會觀。然則,回到文脈本身,怎樣的女性,會因為在「貪生」於稍且優渥的中產家庭中,因著思及撲倒於法西斯刑場的革命夥伴,以及在漫長的囚禁中歷經生離死別的愛人,而自我鞭笞地說出 「被資本主義商品馴化、飼養了的、家畜般的我自己」這樣的話語呢!恐怕也唯有從左翼地下黨人,於國際冷戰、民族分斷風雲下的社會主義革命,遭受全面檢肅的歷史,作為共同記憶的起始,對於戰後及至1980年代,因著依賴資本主義世界體系而兀自享有發展的虛妄性,展開再次深刻反省,方得以觸及左翼民族統一的未來開展!

這樣的思維,是與作者本身對於依賴性資本發展,一向帶有批判性態度,關聯密切的!同時也在通過這樣的態度,將民族分斷的悲劇,導入冷戰形成的國際構造局勢中。可以說,透過這樣的分析,並非在伸張國族復甦大業如何又如何壯偉;而是更多的,在破解發展論的迷思之餘,打開第三世界左翼國際觀的門窗,省視備受殖民主義、戰後國際分工影響下的台島,如何縱情於西方資本主義發展所帶動的「普世價值」,形構依賴性現代化影響而自豪,而毫無自覺的認知!

所以,在和漁父論戰的撰文中,作者表白了自身的政治經濟學分析。他直白地說:「在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貧國的經濟和社會,是作為富國經濟和資本的發展與擴張的反射而運動的,已如上述。」這就更說明了,作者如何以思想置入文學創作的基調,其背後建構的一套是:經久地在冷戰/戒嚴/反共親美(西方普世價值)環伺下的島嶼,如何從被壓殺的地下黨人革命的幽靈間,再次翻轉現世的發展取徑。

以法蘭茲‧法農所稱的「鬼影子知識分子」(phantom intellectuals)為標題,所做的批判文章,發表於1984年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恰晚於小說《山路》發表一年。時間的雷同,無法說明什麼,也毋須強被解釋。然而,時間的背後,如何催促一個島嶼作家,拉出中國革命與國際第三世界的連帶,並以遊蕩在島嶼上空的社會主義幽靈,凝視夸夸然自豪的資本發展,甚而以「家畜化的馴化」式發展做為自省,無論如何耐人尋味!這敦促我們回頭來看看這齣稱作《山路上》的獨角戲。

獨角戲《山路上》劇照。

《山路上》──這齣戲一開始,我們在空曠的舞台間,遇上角色蔡千惠。親臨的,便也是在佈滿書報的迷陣中,展開一個女子與象徵戒嚴體制封禁空間的摸索或對峙!這是清晰的舞台符號,特別是一落落用繩子綁起來的書報,是解嚴前後,文字從埋葬的墓園被解放出來後,非常戲劇性的物件表現。雖然,在王墨林的幾齣重要作品中,都以這樣的方式來表現戒嚴身體裡,時代封禁的煙塵感。但,重組的迷陣運用,卻仍具空間轉換做場域時,如何將一整個左翼荒蕪年代的氛圍,帶進感知區辨狀態的實質功效!然則,我們也要問:以戒嚴身體的壓殺,表現噤默年代下的女性──在小說《山路》中的蔡千惠,足以呈現一般意義下,遭遇人權迫害一代人的抑鬱與奮進;而蔡千惠恰又不僅僅是戒嚴意義下的受害者,伊在一個暗無天日年代下的救贖,映照的是冷戰封鎖下,包括台灣在內東亞左翼,面對民眾的、民族的分斷所形成至今帝國封鎖的一環。

總的看來,以上訴說,無疑並非《山路上》這齣戲主要關切的範疇。這樣的訴說,也牽涉著角色的出場,如何織起一片天地的問題,通常在戲劇表現的張力上,透過角色的扮演,當然是鋪陳情境的最佳手段。因而,單一的獨角戲,很難成就蔡千惠與國坤及貞柏的情愛與革命情感,以及之間的掙扎及衝突,而這卻是小說《山路》鋪陳出救贖主題的焦點所在。同時,非常值得討論的重點在於,推進這齣獨角戲行動的核心意象,恰在於身體敘事劇場的表現方法。亦即,透過身體的主體意識與表現,將劇場的情境融入或溢出於舞台裝置中,藉以取代傳統語言式的說故事的入徑,這是導演高俊耀一直以來掌握得很得體的創作進程。然則,回觀整齣戲,獨角戲演員的身體表現顯然勝過敘事張力。當然,這和他敘事的內容有很大的關聯。如果,他有機會說出埋藏身體內在深處的救贖感,哪怕僅有一句詩的直白,都讓我們走進無縫接軌的、一整個地下黨人革命的青春裡!

這也就像劇中多面向角度拉起的網,向我們攤開:一個孤弱且堅毅的女性,在荒蕪時空下,與成捆書報所象徵的荒蕪歲月,所形成的對峙張力。而張力的背後,則是封禁的戒嚴年代中,一個在冷戰文化封鎖下,步上鶯鎮山路的女子──蔡千惠。

責任主編: 

【南方一週】葉門空襲29孩童死傷 印度茶園工人罷工爭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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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0 12:00:00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在華文閱讀世界裡,國際新聞的焦點往往集中在美國、西歐和日本等地區,由於長期的資訊偏食,導致我們往往傾向用國際強權視角看待世界。苦勞網「南方一週」專欄,帶你用五分鐘時間總覽世界重要新聞,除特別側重第三世界與南方國家的事件外,在新聞來源方面,也嘗試更多採納各地非主流媒體的視角。

醫生處理遭空襲攻擊的孩童。(圖片來源:Naif Rahma/Reuters)

葉門:聯軍空襲市場 29名孩童死亡

沙烏地-阿聯(UAE)聯軍於週四(8/9)早晨再度對葉門發動空襲,擊中一輛載有孩童的巴士,造成至少29名孩童死亡。遭遇空襲的地點,是葉門西北部、胡賽武裝組織控制的薩達省(Saada);聯軍表示攻擊目標是導彈發射器,但是實際上卻是熙來人往的市場。死亡人數目前超過40人,並有超過60人受傷。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譴責此次攻擊,並質疑:「還需要多少無辜孩童死去,才能停止這場殘酷的戰爭?」

在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後勤支援下,沙烏地-阿聯聯軍自2015年3月對葉門發動攻擊,3年多以來,死亡人數累積超過1萬人,超過2千2百萬人需要仰賴援助過活。今年6月,聯軍對葉門發動258次空襲,將近1/3是針對非軍事目標,包括住宅、供水與電力設施以及醫院。

沙烏地阿拉伯:人權紀錄批不得 加拿大大使遭驅逐

加拿大外交部在社群網站推特(Twitter)發文要求沙烏地阿拉伯立即釋放遭逮捕的人權行動者後,沙國決定大動作回應,包括驅逐加拿大大使、召回外交官員與數千名學生,並且終止價值數十億的貿易與投資;國營的沙國航空也暫停往返多倫多的航班。

沙國上(7)月逮捕了人權倡議者莎瑪・巴達威(Samar Badawi)與納希瑪・莎達(Nassima al-Sadah),兩人皆致力爭取女性駕駛權與廢止男性監護人制度。沙國在6月取消女性駕駛禁令,另一方面卻大力掃蕩女權運動,5月至今已有超過10位運動者遭逮捕。莎瑪・巴達威的胞弟、「釋放沙烏地自由派」(Free Saudi Liberals)網站創辦人拉伊夫(Raif Badawi)也因「污辱伊斯蘭」,於2014年遭判10年有期徒刑。拉伊夫的妻孩在他遭逮捕後逃往加拿大申請庇護,目前已歸化為加拿大公民。

沙國認為加拿大外交部的行徑是「干預內政」,因此決定採取「激烈手段回應」加拿大的「公然污辱」。沙國有違國際常理的反應,引起諸多揣測。專家認為沙國有意藉此宣告:任何想與它交易的國家,都應少管其人權紀錄。

加拿大與沙國雙邊貿易每年價值高達40億美元,去年加拿大對沙烏地出口價值約11億元,約佔加拿大出口的0.2%,其中一大部分是軍事設備。2016年,加拿大總理賈斯丁・杜魯道(Justin Trudeau)與沙國達成價值110億的武器交易;面臨國內人權團體與媒體質疑沙國購買武器的用途時,杜魯道顯然無意為沙國辯護。渥太華大學中東事務助理教授湯瑪斯・朱諾(Thomas Juneau)認為,杜魯道的態度已激怒沙國。亦有論者認為沙國是借題發揮,實際上是為即將與加拿大就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orth America Free Trade Agreement,簡稱NAFTA)重新談判的美國助拳。

印度:40萬茶園工人罷工 爭最低工資調漲

印度西孟加拉邦來自370個茶園、超過40萬名工人,自週二(8/7)起發動為期3日的罷工,要求日薪調漲20%。不過罷工並未獲得莊園主的讓步,工人們揚言將於8月中後再度發起行動。

茶園每日最低工資是169盧比,折合台幣約75元,工人們主張應調漲至203盧比,約台幣90元。罷工行動是由20多個工會參與發起。當前雨季的茶葉產量,佔全年出口的70%,三日罷工預計將導致323萬公斤的損失。

自1977年起,茶葉工人的薪資是由每三年一次的談判決定。2014年起,大型工會開始介入,轉而要求以實施《最低工資法》(Minimum Wages Act)取代談判制度。該邦政府於2016年組成委員會,根據該法提出新的薪資調整公式,但是至今未能拍板定案。

孟加拉:知名攝影師因發表評論遭逮捕

知名的孟加拉攝影師沙希杜爾・阿拉姆(Shahidul Alam)因於媒體受訪時,就近日學生示威發表「煽動性評論」而遭警方逮捕,並且拘禁至今。

周日(8/5),阿拉姆受訪片段於半島電視台放送的幾個小時後,20名便衣警察闖入他位於首都達卡(Dhaka)的住宅,之後並依違反《國際通訊與科技法案》(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and Technology Act)第57條「散播反政府宣傳」遭起訴。阿拉姆步入法庭時腳步蹣跚,他告訴法庭外記者,自己於拘禁期間遭警方拷打。

上月29日,一輛超速巴士撞死兩名青少年的意外,引發學生示威並要求政府改善道路安全。阿拉姆接受半島電視台訪問時表示,示威原因不僅關乎道路安全;他特別指出「銀行的豪取強奪、媒體上的紛擾、普遍的法外處決、民眾失蹤、賄賂以及貪瀆」等等現象,都讓國內民眾積怨已深。他並批評政府為了年底大選,而對示威採取激烈鎮壓。

達卡的示威持續當中,抗議群眾與親政府巡守隊之間的衝突不斷,警方則以催淚彈及橡膠子彈對付群眾,至今超過100名學生受傷。

孟加拉攝影師阿拉姆在法庭外遭層層警力戒護。(圖片來源:Monirul Alam/EPA)

土耳其:因同志議題杯葛歐洲歌唱大賽

自1956年舉辦至今、世界最大歌唱比賽之一的歐洲歌唱大賽(Eurovision),近日遭土耳其揚言杯葛。國營的土耳其廣播與電視公司(Turkish Radio and Television)表示,將不會參與明年的比賽;該公司總經理易卜拉欣・艾冉(Ibrahim Eren)表示,節目中出現「蓄鬍、穿著裙子的奧地利人,宣稱自己不相信性別,並表示自己既是男人也是女人」,並不適合在孩童仍清醒的時段放送。

土耳其電視主管指涉的是2014年比賽冠軍孔奇塔・武斯特(Conchita Wurst)。歐洲歌唱大賽因為伍斯特的奪冠而被認可是「包容、尊重」的節目。製作該節目的歐洲廣播聯盟(European Broadcasting Union)表示,該活動的價值觀即是「多元、包容,透過音樂肯定多樣性」。相反地,土耳其的杯葛則被批評是企圖「抹殺國內的LGBTQ社群」。土耳其自2015年起禁止同志遊行,今年更以催淚瓦斯與橡膠子彈驅離抗議禁令的民眾

2014年歐洲歌唱大賽冠軍伍斯特。(圖片來源:obert Marquardt/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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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金接管亞太發退場財? 高教工會質疑「財團圈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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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0 12:00:00
苦勞網記者

亞太創意技術學院面臨退場,但教育部未核准停辦,校方就開始大舉逼迫學生轉學並資遣教師,今天(8/10)高教工會更召開記者會指出,5月份怡盛集團退出董事會後,亞太新董事會疑改由中信金集團接手,質疑亞太將成為興國、台觀學院後,中信集團入主私立大專的「第三例」,目的是謀取鉅額的校產,要求教育部制止「財團圈校」歪風。

高教工會召開記者會,揭露亞太新董事會的背景和中信金集團有關。(高教工會提供)

怡盛集團2016年入主亞太創意學院後爭議不斷,爆出積欠教師薪資、關停大量科系等侵害師生權益等舉動,師生紛紛站出來抗議怡盛刻意把學校辦倒,企圖謀取亞太的十億校產。今年5月,怡盛集團閃辭董事會,然而新接手的董事會非但未積極辦學,還變本加厲趕走師生,目前大部分教師已被資遣,學生僅剩69名。高教工會今召開記者會揭露,新董事會和中信金集團有關,擔憂「財團圈校,發退場財」恐成趨勢。

高教工會組織部主任林柏儀指出,5月後新上任的董事會名單包括董事長陳政元、董事王偉權及董事王浩,陳政元和王偉權都和中信金融管理學院校長、大展證券董事施光訓有職務隸屬上的關係,而施光訓是「中信金集團於高等教育領域之關鍵操盤手」,他引入中信金集團入主興國管理學院學校董事會,完成改名為中信金融管理學院並擔任校長。

林柏儀更指出,亞太新董事會6月起派出英志法律事務所3位律師到亞太學院要求亞太教職員離退,而英志法律事務所實質負責人林恒志,即為中信金融管理學院法律系教授,與施光訓有隸屬關係,種種跡象都顯示新董事會和中信金集團有直接關聯。

林柏儀質疑,中信金集團2015年入主興國管理學院後,以數千萬捐資取得近十億元之校產,接著在2017年從教育部公益董事手上入主台灣觀光管理學院,到今年介入亞太創意技術學院,根本是「食髓知味」,吃下這些學校的目的不是為了辦學,而是為了謀取鉅額校產和土地利益,大發退場財。

林柏儀沉痛地表示,亞太禿鷹案紛擾多時,即便新的董事會5月後開始清空師生,教育部仍不願接管董事會,甚至和校方聯手把師生請走,幾乎可說是「官商勾結」,有嚴重人謀不臧的情事。他強調,這是高教的轉捩點,如果教育部不依《私校法》第25條「解散董事會」,持續放縱財團入主私校、趕走師生,他們將會抗爭到底。

教部:不會停辦也不會接管亞太

不過,對於工會要教育部接管亞太,教育部技職司專委柯今尉表示,「我們沒有法源可以接管,只能協助學生轉學」。柯今尉說,目前學校還剩下約69名學生,只要還有學生留在亞太,「教部就不會核准其停辦」,但107學年度學校恐無法提供必要的行政資源,希望學生能考慮到其他學校或可以對接的學科等,否則學校可能僅能提供教室而已。

至於教師薪水部分,柯今尉說,因為學校缺乏資金,未來的薪水恐怕只能積欠,教部可用違反《教師待遇條例》裁罰,但學校恐怕依舊發不出來薪水,目前學校僅剩11位教師待安置,預估2位老師可以校內安置、其他9名教師僅能校外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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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慰安婦日 青年世代怒吼:日政府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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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4 12:00:00
苦勞網記者

今日(8/14)是國際慰安婦紀念日,台灣慰安婦支援團體二十多年來持續要求日本政府認罪道歉,但始終未得到回應。今天婦女救援基金會偕同數十名青年學生,再度到日本台灣交流協會前抗議,呼籲日本政府承認二戰時期強徵慰安婦的罪行,對受害者正式道歉和賠償,青年學生也呼籲課綱寫入慰安婦歷史,讓世人銘記慰安婦議題。

國際慰安婦日,民眾在日本台灣交流協會前穿戴面具靜坐抗議。(攝影:張智琦)

台灣剩兩名慰安婦 籲日本盡快道歉賠償

據婦女救援基金會估計,二戰期間台灣至少有2千名女性被日本政府強徵為慰安婦。自1992年婦援會設立慰安婦申訴專線以來,一共調查並確認了59位台灣慰安婦倖存者,隨著時間流逝,目前僅餘兩名慰安婦阿嬤仍在世。婦援會今日號召民眾到日本交流協會前靜坐抗議,許多青年學生到場參與,他們身穿黑衣,戴上白色面具,呼籲日本政府面對歷史,負起戰爭責任。

婦援會董事長黃淑玲表示,慰安婦人權運動走了將近三十年,他們每年都會到日本交流協會前抗議或舉辦相關活動,兩年前台灣首座慰安婦紀念館「阿嬤家」開館,他們邀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來參觀,但至今安倍都沒有來。黃淑玲呼籲安倍,不要低估慰安婦人權運動的力量,今天台灣年輕一代已經接下運動的棒子,也有很多日本觀光客來台參訪阿嬤家,日本政府若要追求國際和平、女性人權等價值,就應在日本建立慰安婦人權紀念館。

勞動人權協會執行長王娟萍表示,日本二戰時發起侵略戰爭,建立政府主導、組織性的慰安婦制度,將韓國、台灣和中國大陸的婦女強徵為「日軍性奴隸」,但戰後日本卻再三否認慰安婦歷史,甚至要求韓國撤除日本大使館前的慰安婦銅像。王娟萍強調,日本政府應對二戰罪行道歉認錯、真誠反省,亞洲地區的民眾才能釋懷,也才能還給慰安婦阿嬤一個公道。

國際特赦組織台灣分會代理秘書長黃尚卿指出,日本政府戰後始終不願面對慰安婦問題,躲在「舊金山和約」和「韓日基本條約」背後,稱已經完成補償責任,但這些條約絲毫沒有提及「性奴隸」的徵用。黃尚卿認為,日本政府過去觸犯的戰爭罪行,在國際法的框架下,有責任提供慰安婦受害者完整有效的賠償,並保證不再重蹈覆轍。

年輕世代接棒 要求課綱寫入慰安婦歷史

此外,婦援會從2017年起和韓國民間團體合作舉辦「國際青少年大會」,徵選台灣青少年到韓國交流慰安婦議題,今日也有多位青年代表到場發聲,宣示將積極在台灣提倡慰安婦議題。

高中生代表表示,他們呼籲將慰安婦歷史寫入課綱當中,加強相關議題討論,也支持以新聞、電影等媒體形式呈現慰安婦議題。大學生代表則說,他們將在校園舉辦演講,發起連署設立台灣自己的慰安婦紀念創作和裝置,也將透過社群平台、Youtube拍攝慰安婦短片,提升社會關注度。

隨後,婦援會和民眾一同向日本交流協會遞交抗議信,呼籲日本政府向慰安婦受害者正式道歉,承認二戰時亞洲婦女被迫成為日軍性奴隸的史實,並立即賠償台灣慰安婦。婦援會也要求,日本政府應公開所有關於慰安婦的檔案資料,在教科書中正確記載史實,深刻反省自身的戰爭責任。

民團要求日本政府承認強徵慰安婦的罪行,對受害者正式道歉及賠償。(攝影:張智琦)日本交流協會人員接下民團的抗議信。(攝影:張智琦)許多青年學生今日站出來聲援慰安婦。(攝影:張智琦)

責任主編: 

薩米爾·阿明:現在是資本主義的秋天,但還不是人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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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5 12:00:00
譯者: 

【編按】薩米爾∙阿明(Samir Amin),著名的馬克思主義者、政治經濟學與全球化理論家,8月12日在法國巴黎過世了,享壽86歲。從依附理論到世界體系理論,阿明在過去數十年間提供了後進發展地區諸多思想資源與知識武裝,揭露並分析南方國家與北方國家的結構不平等,並寄希望於第三世界與弱小民族的聯合團結。

在這篇2012年的訪談中,阿明簡要的以「中心」、「邊陲」概念解釋了世界經濟體系,在阿明看來,南方國家的貧窮,歸根究柢是因為「中心」與「邊陲」的交換關係,資源從邊陲國家持續流向中心,才使前者貧窮,後者富裕。

您是怎樣從您提煉的中心與邊陲理論,來認識今天的全球危機的?

首先,我必須描述一下我關於資本主義發展的理論。資本主義不僅是一種經濟的生產結構,也是一種社會秩序和一套文化價值,這三個方面加起來,一起構成了人類文明發展中的一個階段。

資本主義的核心,是中心和邊陲之間的兩極分化,而決定中心與邊陲的,是價值規律;中心-邊陲這個模型適用於資本主義的一切歷史演化階段,而且,因為資本積累的邏輯使邊陲永遠無法趕上中心,所以,兩極分化一直在加劇。

因此,我們不能認為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是兩個分離的現象,因為沒有後者的話,前者是不可能存在的,儘管在歷史上,帝國主義的模型變過,中心和邊陲之間的關係也變過。因為邊陲的大眾拒絕自己的這種處境,所以,資本主義系統永遠不會穩定,而且歷史也見證了這個張力在政治層面上的表達。

當今世界資本主義的「核心-半邊陲-邊陲」結構。(圖片來源:hofstra.edu)

我們可以通過價值規律從最簡單的形式(用從邊陲低成本進口的原材料在中心生產昂貴的出口品)向最先進的形式(我稱之為全球化的價值規律)的變化,來解釋歷史上資本主義的變異。

許多經濟學家都研究過資本主義模型早期的變化,即,從工業革命之後不久的競爭資本主義,到十九世紀晚期持續至今的壟斷資本主義的變化,但現在,在我更加細緻地研究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發現,這裡面還有各種次級的階段。

我所謂的南方覺醒的第一次浪潮始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早期,在這次浪潮中,邊陲反抗支配性的資本主義,並最終迫使帝國主義的資本主義在某種程度上做出調整,以適應邊陲的需要。在埃及,就是納賽爾的時代,當時埃及試圖使國家和社會生活現代化,這個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但最終還是未能引發更高水平的發展,原因主要是缺乏民主。已故的記者莫哈邁德·西德·艾哈邁德(Mohamed Sid Ahmed)稱此階段為「政治的民族化」。這個缺陷使得來自中心的風,可以摧垮邊陲的有限成功,這就是在1967年戰爭後,在埃及接受了隨戰敗而來的依附條件後發生的事情。

我還看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開始,資本主義又有了一次快速的發展,這一次,重點不在是資本的所有權,而是對資本的更大的控制了。我把這個階段稱作「壟斷的全球化的一般化的資本主義」。

薩米爾·阿明《世界價值的規律》。(圖片來源:Monthly Review)「一般化的資本主義」這個新術語強調的是,現在,一切生產方式,都被整合為這些壟斷資本的一部分,起到壟斷者的分包方的作用了——哪怕這些分包方看起來是獨立的。任何一個小公司,都為它從壟斷技術、資金或資產所有者(上游)那裡接收的投入所控制,都為它的產品不得不銷往的壟斷市場(下游)所控制。歐美的資本主義農場主,只是這樣的,一般化的資本主義的分包方的幾種形式的案例;他們靠國家補助而非利潤生存,也就是說,他們靠普通公民的稅收生存。

在這裡,價值規律,也就成了全球化的一般化的價值規律,而這也就是我在我最近被翻譯為阿拉伯語的著作,《世界價值的規律》(The Law of World Value)中要描述的東西。

伴隨著這個現象,我們看到,中心開始統一,統一為美國領導的三巨頭。不過,新興的強國最終也可能迫使資本主義讓步,成為新的中心。

您認為當前的資本主義系統正在崩潰嗎?

這個新自由主義階段,就是崩潰狀態。不是說,資本主義正在崩潰;而是說,它當前的形式正在崩潰,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它必須調整,但新的系統是偏向統治階級還是偏向大眾,還有待揭曉。

我們可以透過許多現象看到這個崩潰:歐元區的各種挑戰和它的大崩盤,這個崩盤也可能會推翻整個歐盟;銀行業和全球金融市場的危機;像中國、印度、巴西等國那樣的「上升國家」,或更確切地說「上升社會」也開始迫使全球帝國主義模型接受新的規則,它們發展出新的軍事、公民技術,並因此而打破了中心對技術的壟斷、和對全球自然資源的控制;核技術和和武器的擴散(儘管我當然是反對這些武器的,但如今,中心對它的壟斷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們正在見證當前資本主義模型的秋天,但這還不是人民的春天,因為我們還沒有發展出替代性的方案。全球的運動和抗議正處在混亂階段,它可以導致極端主義運動、法西斯主義系統、國家解體或某種全新的東西。

您怎麼看伊斯蘭主義者上台和軍方下台這件事情?

如果我們審視納賽爾的政策,那麼,我們就會發現,民主的缺乏在政治中創造了一個巨大的缺口,而如今,伊斯蘭主義者填補的,正是這個真空。此外,「自由化」的開始、國家基礎結構的崩塌、和貧困的深化和擴大,使埃及在殘酷的需求下,對西方的控制敞開了大門,並因此而使我們陷入了這樣一個由過去幾十年來攜手並進的三股勢力共同構成的三角結構:上層,是西方,底層,則是軍隊的獨裁,和落後的伊斯蘭主義勢力。我們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三者之間角色的切換罷了;現在,與溫和的伊斯蘭主義話語(順便說一句,這是一直以來唯一一個被允許存在的反對的聲音)相反,我們有了一個更強大的,反對軍隊底層的聲音。無疑,軍官和將軍們還是安全的。

我們不應該只把穆兄會當作一股政治伊斯蘭主義勢力來看,我們還應該看到,穆兄會是一場落後的運動,它拒斥工人運動和社會正義,而更喜歡談論慈善,以之來確保他們對人民的控制。

伊斯蘭主義在開放市場和私人產權的偽裝下,接受了依附的政策;他們公開接受美國在此區域扮演的角色,和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包括戴維營協議。

伊斯蘭主義在選舉上的成功在預料之中,他們的大失敗也一樣。少數(雖然也有幾百萬人)有時可以把多數拉下台,但埃及革命的情況是,少數把大眾來過來反對政權。不過,快速選舉的策略,給組織性更強、資金更充足的勢力提供了更好的機會,這股勢力,就是穆兄會,而它面對的,不過是各種工會、聯盟、運動等等的零散的勢力。合法性從街上,轉移到了投票。要是革命運動統一起來的話,,比如說,如果哈穆丁·薩巴希和阿卜杜勒-穆奈姆·阿布勒-福圖赫聯手的話,我們今天看到的,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也只有那樣,埃及才有成為「上升國家」的政治選項。

海灣國家也扮演了反對「埃及上升」的角色,因為它們不為自己考慮,卻跑去支持美國在此區域扮演的角色,幫助維持埃及比徹底失敗好一些、但永遠不會成功的狀態。IMF的貸款和其他海灣國家的錢,不過是對此境況的補充罷了。

當前(埃及)的非伊斯蘭主義政權也沒有提出真正的經濟計劃,部分是因為,關於埃及政權遭遇的挑戰,它知識有限,但它實際上不得不提出一個實際的路線圖,以免未來某一天,有冒出一個「(比它)稍微好一些的」政府。

左翼伊斯蘭主義有機會嗎?

眼下當權的極右翼的落後的伊斯蘭主義是不會容許有人提出另一種有反對其利益之風險的,對伊斯蘭的詮釋的。我們也必須注意到,今天,沒有人會說自己反社會正義或反民主了,但我們再也不能指望口號了,我們只能依靠實際的行動。

看看蘇丹伊斯蘭主義左翼思想家,默哈穆德·馬哈茂德·塔哈的遭遇吧。他試圖提出一種新的,對伊斯蘭的詮釋,但支持他的,只有世俗派。同時,其他伊斯蘭主義者則堅定地反對他,儘管眼下的社會條件,給了這些反對極大的便利。

本文原刊登於「一顆土逗」微信公眾號,譯自中東《金字塔報》(Ahram Online),原標題為"Interview: Marxist thinker Samir Amin discusses demise of capitalism"。
責任主編: 

環南市場「黑工」職災死? 勞團疑掩蓋真相 要北市府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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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5 12:00:00
苦勞網記者

台灣國際勞工協會近日接獲一名知情勞工檢舉,指台北市政府環南市場新建工程非法雇用外籍工人,該名奈及利亞籍工人七月底在工地職災死亡,承包商皇昌營造事後竟疑似湮滅監視紀錄,企圖掩蓋工地使用黑工的事實,今日(8/15)勞團來到北市府前陳情,要求北市府查明真相。

勞團指環南市場改建工地死亡案疑點重重,要求北市府徹查。(攝影:張智琦)

7月30日,一名奈及利亞人在皇昌營造承包的環南市場改建案工地現場死亡,皇昌營造對外稱「沒有雇用此人、不知此人身分」,但勞團接獲一名知情勞工檢舉,指該名奈及利亞人在該工地工作多日,是皇昌營造下游包商雇用的黑工,勞團質疑該案疑點重重,皇昌甚至有滅證情事,呼籲北市府和檢警徹查。

台灣移工聯盟成員陳素香表示,根據檢舉人爆料,該名奈及利亞人是今年(2018)六月初持觀光簽證入台,原居留期僅一個月,卻因職災慘死在北市府的工程用地。根據檢舉人說法,皇昌營造事後不但不承認雇用該名黑工,還涉嫌假造現場,誤導檢警和勞檢處的調查方向,事發當天甚至請廠商更動監視器,刪除影像紀錄,意圖湮滅證據。

陳素香表示,皇昌營造的工地並沒有專案申請外勞,工地也未達聘用外勞標準,照理說不能有外勞,但工地卻存在奈及利亞人這樣的黑工,以及其他的外籍勞工;奈及利亞人職災身亡後,外勞都被撤走,這名黑工則被當作「無名屍」處理。陳素香質疑,黑工也是人,皇昌營造這麼大的營造商,為了掩蓋雇用黑工的事實,竟不惜湮滅證據,根本是草菅人命。

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秘書長陳秀蓮指出,皇昌營造是一家問題很多的公司,承包過許多政府公共工程,包括世大運選手村工程,當時就違反契約解約百位移工,另包括忠孝橋引道拆除工程,原本法規規定未達標準不能調派或流用移工,但當時勞動部特別核准皇昌調用其他建案專案引進的移工去協助拆除,這次又有勞工投訴皇昌掩蓋黑工職災死亡,令人難以接受,呼籲政府詳查,皇昌也應負起職災賠償責任。

移工團體也強調,雇用黑工和逃逸外勞固然違反法令,但會成為黑工和逃逸外勞有其結構性的原因(如雇主惡待、高額仲介費等),警方不應將黑工當作「重犯」取締,而應取消警察取締黑工配額及獎金制度,保障其勞動和醫療權益,避免「越勞阮國非案」再次發生。

對於環南市場工地命案,北市勞動局秘書常建國表示,目前勞動局和檢警都在調查釐清事實當中,檢方還在確認該名奈及利亞人的死因,監視器紀錄也被檢警扣走了。他表示,目前確認該名奈及利亞人並非合法引進具有工作證的外國人,至於是否在工地工作,有待進一步調查確認。

責任主編: 

【南方一週】智利打壓原住民抗爭 沖繩7萬人反美軍基地遷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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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6 12:00:00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在華文閱讀世界裡,國際新聞的焦點往往集中在美國、西歐和日本等地區,由於長期的資訊偏食,導致我們往往傾向用國際強權視角看待世界。苦勞網「南方一週」專欄,帶你用五分鐘時間總覽世界重要新聞,除特別側重第三世界與南方國家的事件外,在新聞來源方面,也嘗試更多採納各地非主流媒體的視角。

支持墮胎合法化的群眾在阿根廷參議院否決法案後難掩失望。(圖片來源:AFP)

阿根廷:天主教會施壓 國會否決墮胎合法化

上週四(8/9),阿根廷參議院以38票反對、31票贊成,否決了墮胎合法化的法案。目前阿根廷法律僅允許遭強暴或生命有危險的孕婦墮胎;該法案提供懷孕14週內的婦女,在公共醫療體系內免費墮胎的權利。

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阿根廷分部表示,有調查顯示約6成民眾支持法案,不過來自阿根廷的教宗方濟各則公開反對;根據《衛報》(The Guardian)報導,方濟各要求反墮胎議員對同僚施壓,藉此否決法案。法案在上(7)月以些微之差通過眾議院,但是仍無法在教會支持議員佔多數的參議院中順利闖關。

根據阿根廷醫療部的統計,每年至少有35萬名婦女非法墮胎,其中7萬多名婦女因此住院。支持者指出,死於非法墮胎的婦女,自1983年起累計約達3千名,他們認為墮胎合法化將降低非法墮胎致死率達九成。

眾議院否決法案後的週日(8/12),一名24歲的婦女在非法墮胎後全身感染,送醫後不治死亡

委內瑞拉:新經濟政策 虛擬貨幣為基礎

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Nicolas Maduro)週一(8/13)宣布啟動以虛擬貨幣「石油幣」(Petro)為基礎的新經濟制度,該國的工資、退休金與物價將以石油幣為基準計算,藉此穩定薪資與物價。

此外,馬杜羅稍早也公布新的實體貨幣「至尊玻利瓦」(Sovereign Bolivar)將於下週一(8/20)開始流通。該國通貨膨脹問題嚴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預估,委內瑞拉通膨預計於今年達到1,000,000%。新的至尊玻利瓦將取代目前的「強勢玻利瓦」(Strong Bolivar),除了面額直接刪減5個零,幣值也將與石油幣連動。

去年(2017)底,馬杜羅公布發行石油幣,幣值與原油價格掛鉤,一枚石油幣等於一桶石油,首批發行的石油幣以當時價格換算,一枚約美金60元。預售期間即售出價值50多億美元的石油幣。國營委內瑞拉石油公司(PDVSA)並將奧利諾科河(Orinoco)蘊含近300億桶原油的油田轉讓至中央銀行,藉此支持該政策。

美國總統川普則在今年3月,簽署行政命令禁止美國企業與民眾交易石油幣,並批評委內瑞拉此舉是「規避美國制裁」。川普政府在今年(2018)5月委內瑞拉總統大選後,拒絕承認馬杜羅當選的事實,隨後並祭出更嚴厲的經濟制裁。

英國:BBC因以色列抗議 更改新聞標題

英國廣播公司(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簡稱BBC)在以色列外交部發言人抗議後,更改了「以色列空襲殺害一名婦女與嬰孩」這則新聞的標題。

以色列在上週三(8/8)對加薩走廊發動空襲,造成至少3名民眾死亡,其中包括一名23歲的懷孕婦女以及其18個月大的女兒。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報導指出,哈瑪斯(Hamas)發射約150枚火箭彈後,以色列接著發動140多次攻擊。

以色列外交部發言人艾曼紐・納順(Emmanuel Nahshon)試圖要求英國廣播公司接受以色列版本的敘事。他在個人推特(Twitter)帳號上批評該篇報導「蓄意扭曲真實情況」,並稱以色列國防軍此舉是為保護以色列人民,要求英國廣播公司立即更正。英國廣播公司隨後在原標題「以色列空襲殺害一名婦女與嬰孩」的前面,加上「火箭彈襲擊以色列後」,並且發表聲明強調原標題真實無誤,更動是為了補充事件脈絡,「造成冒犯,深感遺憾」。

南方電視台(Telesur)指出:以色列媒體與佔領的支持者過去批評英國廣播公司或《衛報》等媒體的報導偏頗;實際上,英國廣播公司的報導,一直以來偏袒以色列,例如使用較婉轉的「定點打擊」(targeted killing)代替「未經審判的處決」(execution without trial),或是「巴勒斯坦民眾回鄉」(Palestinians demand to return)而非「返鄉權」(right of return)。

哈瑪斯發言人則批評以色列持續升高對加薩的蠻橫攻擊,並且蓄意針對平民。8月9日,以色列再度發動空襲,摧毀一棟位於人口密集區的文化中心,造成18名路人受傷。

以色列上週四(8/9)再度對加薩發動空襲。(圖片來源:Mahmoud Khattab/ APA images)

智利:政府逮捕原住民運動領袖

智利的原住民族馬普切人(Mapuche)捍衛土地的抗爭,面臨司法起訴以及政府以「反恐」為名的打壓。本週二(8/14),約百名警察掃蕩馬普切領土聯盟(Mapuche Territorial Alliance)領袖庫拉米爾(Longko Alberto Curamil)的家屋,並以涉嫌搶劫與挾持人質為由逮捕他。檢察官表示有「不具名的消息來源」指認這位原住民領袖,因此決定下令逮捕。馬普切領土聯盟則抨擊這是針對馬普切人反抗行動的「法律陷阱」,認為庫拉米爾是因為參與反對大型水力發電計畫以及伐木的抗爭才遭羅織入獄。

馬普切人是位於智利中南部與阿根廷西南部的原住民族,智利獨立後,政府與族人達成協議,承認比奧比奧河南部的土地是馬普切人的領域。但在19世紀末,政府挾軍隊向南開墾。目前智利約有150萬名馬普切人,其中2/3居住於都市的貧困地區,其餘則生活於鄉村。

近20年來,年輕、受過良好教育的馬普切人開始致力捍衛自己的文化、語言與權利,並且要求歸還傳統領域與自治。運動也包括對白人農場主的五種攻擊,例如燒毀家屋與穀物、佔領土地,或是縱火燒毀林業公司。國家則對馬普切人祭出源於軍事獨裁時期、引發爭議的「反恐法」,並將族人形塑為「恐怖份子」。

沖繩:7萬人反美軍基地遷移計畫

週六(8/11)約7萬名群眾聚集沖繩那霸市的公園,為因胰臟癌送醫過世的反美軍基地運動領袖、沖繩縣知事翁長雄志默哀,並且誓言反對美軍基地遷移計畫。

普天間海軍陸戰隊航空基地鄰近人口密集的宜野灣市,佔地約480公頃,自二戰期間被美軍佔領至今,對當地造成噪音、空氣污染以及公共安全等問題,甚至發生過直升機墜落校園的意外。1995年,三名美軍強暴12歲沖繩女孩引發大規模抗議;美日兩國組成的沖繩問題特別行動委員會決議,將普天間基地遷移至東北方的邊野古。2013年,沖繩縣政府批准邊野古的填海造陸計畫。翁長雄志當選後曾撤銷填海作業的許可,但日本政府上訴後,2016年福岡高等法院那霸支部判定沖繩縣府敗訴,填海工程預計於本月開始進行。

群眾高舉「拒絕邊野古新基地!」以及「沖繩民眾絕不放棄!」的標語,要求日本政府立即撤回基地遷移計畫。翁長知事之子翁長雄治批評日本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沖繩,「沖繩被迫接受遷移計畫,因為日本本土沒人想要」,強調將持續完成父親未竟之志。

風雨之中,群眾高舉「邊野古基地 NO!」的標語。(Koji Harada/Kyodo News via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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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輸!」RCA三審定讞 262人判賠5億 其餘發回更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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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6 12:00:00
苦勞網記者

台灣史上最大工傷案RCA案歷經14年的訴訟、5,230天的等待,今日(8/16)終告部分三審定讞!最高法院判決262名RCA員工及家屬獲賠5.1億元,其餘246人發回高院更審,RCA及奇異、湯姆笙、Technicolor等四家公司皆須負賠償責任。年邁的RCA工人現場聽聞判決,雖遺憾一部分人仍須發回更審,但結果大致沿用二審進步見解,直呼「我們沒有輸!」

RCA員工為孩子別上「RCA工人永不妥協」的頭巾。(攝影:張智琦)

RCA案源自美國無線電公司(RCA)1970年代來台設廠,在廠區傾倒有機溶劑等有毒廢料,員工因長期飲用受污染的地下水和吸入有毒氣體,導致1,300人罹癌、200多人死亡。2004年,529名員工向RCA及其併購商奇異、湯姆笙提起訴訟求償,一審二審皆判工人勝訴,之後上訴到最高法院,今三審宣判262名RCA員工及家屬獲賠5.1億元,其餘246人發回更審。

奮戰十多年的RCA員工和許多學者、民眾今天一早就聚集到最高法院外等待判決結果,第一時間聽到結果,RCA員工關懷協會理事長劉荷雲感性地說,RCA訴訟從一審到二審,他們失去了40位會員,原期待三審大多數人都能勝訴,這個結果讓她心情很複雜。她強調,所有RCA協會員工的權益都不能少,「只要一天沒有全部勝訴,運動就不會停止」,將繼續抗爭下去。

「我們的案件沒有輸」,RCA員工關懷協會義務律師團團長林永頌表示,最高法院基本上沿用了二審的進步判決,首先,最高院認定RCA使用有機溶劑與勞工疾病有「因果關係」;其次,最高院認定RCA公司這方主張的「時效抗辯」屬權利濫用,且RCA公司還有惡意脫產情事,非常不負責任。第三,最高院認定RCA的母公司奇異、湯姆笙等三個公司適用「揭穿公司面紗原則」,都需負連帶賠償責任,這些都維持了高院二審的進步見解。

246人發回更審 對員工有利亦有不利

林永頌表示,這次最高院將246人發回更審,這部份他們認為「有的發回有利,有的發回不利」。其中有利的部分,例如高院在二審時認定某些RCA員工提供的資料不夠清楚或者未查明死亡證明和病歷就駁回求償請求等,這部分事實有待釐清,因此發回更審。

較不利的部分則是,原本高院二審判決「未有外顯疾病或暴露時間過短」的C類員工也應獲賠,但最高院認為理由不夠完備,因此也發回更審。林永頌表示,對此各國有不同見解,但美國就有相關判賠案例,他們主張高院見解是合理的,之後更審會更努力說服法官。他也強調,判決既已確定,呼籲RCA、湯姆笙、奇異等外國公司都應盡快出面賠償。

工作傷害受害人協會專員劉念雲說,台北地方法院接著要開庭審理1,142位RCA員工組成的「二軍」訴訟,呼籲能維持對受害員工有利的判決原則,並加速審理,還給RCA員工遲來的公道。

RCA員工、律師團、學者和聲援民眾在最高法院外高呼「我們沒輸!」(攝影:張智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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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酷兒影展】亂世情人夢:未竟的革命‧未竟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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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7 12:00:00
苦勞網記者

《亂世情人夢》原文片名 Al Berto,再現了葡萄牙詩人艾伯特(1948-1997)年輕時候的故事。時間設定在1975年夏天,故事環繞著艾伯特剛剛回到他的家鄉,葡萄牙的港口小鎮錫尼什(Sines),在那裡,他的愛情與邂逅。

《亂世情人夢》電影環繞著Al Berto(右)與男友的愛情與邂逅。(電影劇照)

1975年的葡萄牙呈現出一種「後革命」風景,時間再往前推一年,1974年的4月25日,剛剛才發生康乃馨革命,這場革命推翻了長達42年的法西斯獨裁政權,也終止了1961年開始的葡萄牙殖民地戰爭。

二次世界大戰後,葡萄牙的薩拉查極右翼政權堅持繼續統治包含非洲西南部的安哥拉(Angola)、東部的莫三比克(Moçambique)、東帝汶,以及澳門等在二戰前就被佔領的海外殖民地,引發了殖民地激烈的反抗浪潮。在長達十多年與殖民地的戰爭中,葡萄牙耗費了大量經濟資源、軍隊死亡犧牲,這也促進國內反戰、反殖民政策的呼聲浪潮,挑戰極右翼葡萄牙政權。

1974年4月25日,由左派的中下階層軍人所組成的「武裝部隊運動」(Movimento das Forças Armadas, MFA)發起了革命叛變,他們以當時葡萄牙的禁歌〈棕色之城葛蘭多拉〉(Grandola, vila morena)為代號,將康乃馨插在槍管與坦克車的砲管上,終止了獨裁軍政府的統治,從而工人與農民運動也甚囂塵上,希望進一步打造理想的新社會。

在艾伯特經營書店開幕的一個片段鏡頭中,書店外街道上的示威遊行,人們手上高舉的就是象徵共產黨的「鐮刀與鎚子」旗幟,鐮刀是農民階級,錘子是工人階級,鐮刀與鎚子,就是代表無產階級的團結。

好景不常,在1974-1976年間,連動著國際間左右翼勢力的對峙,葡萄牙內部反革命的資產階級,連同葡萄牙社會黨(Partido Socialista)等美國帝國主義當時所支持的勢力,鎮壓了國內大量工農運動,阻止社會主義革命的蔓延,最終確保了葡萄牙由資產階級主導的政權以及議會制度。

電影開始不久,艾伯特一夥人窩在大宅子裡,討論企業所帶來的汙染與社會問題,管家說:

「我們趕跑了獨裁者的毒藥,卻讓另一種毒藥流進我們的血液裡。」

「他們(指企業)用生活用品和就業率來愚弄大眾…錢可以擋下任何東西,甚至是革命。」

Al Berto的作品集《恐懼》(O Medo)。軍事獨裁者垮台後,新社會該呈現如何的樣貌?上面的兩句話,就揭示了葡萄牙殘酷的歷史,這是一個社會剛剛經歷劇烈震盪,往更美好方向前行的可能性才開始萌芽就遭到扼殺的故事,趕跑獨裁者,迎接的卻是資本主義,走了豺狼來了老虎。直到現在,葡萄牙的街頭運動仍可聽到當年作為革命歌曲的〈棕色之城葛蘭多拉〉。

以上的內容,絕對沒有暴雷,因為電影中並沒有直接提及。政治元素出現的佔比甚少,只是一個淡淡的背景。

《亂世情人夢》講的是一段美麗的卻又有點哀傷的愛情,很單純,但或許又太過單純,即便我們專注在性與情慾的方面,也沒能發現太多突出的地方。好比同樣掌握了1968法國革命氛圍的《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青年知識分子嘗試將自己的愛情與政治理念結合,期許達到一種激進的高度(無論最終那是成功或者失敗);但同樣作為知識分子,電影中的艾伯特則相對單純許多,單偶排外的一對一浪漫愛關係,自始至終就是他慾望的全部表達,唯獨的挑戰性在於,那是段同性戀關係。

但或許恰好是維持著這麼單純的緣故,這部電影仍然可以是美麗的。畫面美、剪影美、聲音美,狂歡音樂與人的喘息聲漸次穿插,軀體互動的激情與其後的冷靜和動物感傷,也都掌握地恰如其分。

《亂世情人夢》的主旨是一段未竟的愛情,如果觀眾能讀懂故事背後那段未竟的革命,或許就會發現,愛情與政治,經常是同樣殘酷。

(電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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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第五屆台灣國際酷兒影展】展期:8/24-9/16

亂世情人夢》(Al Berto) / 輔
文森特‧阿爾維斯‧多‧沃 Vicente Alves do Ó
Portugal 葡萄牙 / 2017 / Color / 109mins

責任主編: 

【2018酷兒影展】歷史的曲折與遺忘 祁家威x小白世代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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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6 12:00:00
苦勞網記者

第五屆台灣國際酷兒影展即將於下週五(8/24)開跑。在同婚公投話題激昂的當下,酷兒影展近日以「世代對話」為題,邀請投入同志運動逾30年的祁家威,和今年(2018)接下第16屆臺灣同志遊行總召小白進行對話,作為一個曾半隻腳踩在性/別運動當中的人,我認為這場世代對話別具深意,不僅觸及到不同時代運動者策略選擇背後的條件差異,同時也關乎我們怎麼看待運動的路線與歷史。

酷兒影展邀請祁家威(中)與同遊總召小白(右)對談。(攝影:王顥中)

組織‧個人

作為八零後的小白,初與同運接觸就已經是台灣同志NGO成熟組織化的時期。小白說,他是在高二時發現自己的同志身分,原來從沒接觸過相關知識,也對同志一無所知,直到學校老師邀請了「同志諮詢熱線」入班演講,他才開始了解LGBT等多元性別的議題,就像是「開關被打開」般,從認識別人的生命故事,發現「原來不是只有自己在校園裡這樣子生活」。

高中後小白上了大學,參加台大GC社(台大男同性戀社,成立於1993年,是台灣第一個立案登記的校園同志社團),曾把BDSM、娛樂性用藥等議題,設計進社課規劃中,讓社團除聯誼性質外能有更多團結抵抗汙名與壓迫的作用。

對照來看,1986年,祁家威在麥當勞召開第一場記者會向世人公開出櫃,那時候的他,隻身作戰。他曾用「母雞帶小雞」形容自己,認為自己就是唯一在檯面上曝光的那隻母雞,背後掩護著那些無法現身出櫃的同志,而來自媒體與外界的歧視眼光,就是老鷹。

近年同婚運動蓬勃,曾沉寂一段時間的祁家威又站上檯面。現在能出櫃發聲的人多了,但他彷彿還是當年那隻母雞。諸多媒體訪談中,他總樂於談論自己的故事,從求學、初戀、家庭、父母,都不避諱。座談會上,他的措辭狂傲,不吝於稱讚自己,一一細數自己的各種功績與長處,有時讓我聯想起剛過世的李敖。他高中念建中,自認「我的學校水準很高,不像葉永鋕的學校會不尊重同志」;念書時,只要是他參與討論的課堂,老師都折服於他的博學與優秀,於是「老師如沐春風」;又,曾有一整個班的北一女學生集體綁架他,他用這段故事來證明自己年輕時的女人緣,強調「以為男人都是交不到女友才變成同志,這是錯的」;講到與媒體交手經驗,20年前BBC曾專訪他做了六天節目,「那時候我就是台灣之光。」

曲折‧線性

小白在大學的後期加入了熱線教育小組,也投入高中時曾使他獲啟蒙的入校演講工作,由於社會學的專業訓練與學習風氣,讓他始終相信,應該用行動去改變、介入社會。上課,可以在教室裡,也可以在街頭上。

2013年,小白加入臺灣同志遊行聯盟,在文宣組擔任媒體發言人,對他來說,同志議題包含了每個人生命可能經歷遭遇的一切問題,只是當這些人是同志時,這些議題就成了同志議題。

小白強調,同志遊行關注議題廣闊,每年都不是特定單一主題,就是希望能兼容所有同志議題。同志族群內部就存在多元跟差異,除了朝向國家抗爭、尋求制度保障,大家更應該看到社群中彼此間這些差異與不同面貌,而遊行的目的,就是要讓不同主體都能出現,不同的意見都能發聲,並形成對話。

對談中,小白多次提到「歷史不是直線前進」,面對同婚公投話題在社會上趨於白熱化、兩極化,他反思指出,簡化二分的立場,反而使其他不同意見更難發聲,往往最後只有「支持」、「反對」兩種意見,任何不同的聲音都被強迫歸類到其中一類。小白說,怎麼引導各種意見出場,而不只是要大家表態,是遊行與運動的挑戰。

而在祁家威那,事情相對單純。同運歷史彷彿就像伴隨著他個人的生命史,不斷向前努力推進。而他就像是手持油燈驅逐黑暗的戰士,不曾有一絲膽怯退縮。

他回顧投入同運的30年,立法、行政、司法是分階段在推動,他把最不看好放前面,最看好的放後面。1986年他到立法院請願;1992-1994年向行政院內政部訴求;1998針對司法第一次提起釋憲,因程序不符被駁;直到2013年,在與北市府同婚登記的行政訴訟敗訴確定後,他又二度提起釋憲,最後終於成功換來「釋字748號」解釋文,宣告《民法》未保障同性婚姻違憲。

祁家威走遍世界各地同志遊行,更關注場次以及人數。他覺得台灣特別進步,地方小卻能遍地開花,「美國也不過紐約、舊金山兩場遊行,台灣卻是北中南東都有。」他預估,今年台灣遊行人數還會再創紀錄突破20萬人。

光明‧黑暗

今年酷兒影展開幕片《路易時代》(After Louie),描述了曾在八、九零年代參與激進解放運動的組織者Sam,面對當代風花雪月同志生活時的某種不適。歷史的遺忘,導致政治與生活產生斷裂。

片中的Sam,是愛滋解放運動組織「ACT UP」在美國的成員。而在台灣,同運的歷史同樣面臨歷史的遺忘與斷裂。

1994年,祁家威曾以愛滋義工身分,點名並按鈴告發3名愛滋感染者不戴保險套與人發生性行為,是「蓄意傳染」,此案引發媒體轟動,後續更促成《愛滋防治條例》修法,懲罰更為綿密,連「傳染未遂」也照罰。目前因「未遂犯」而遭入罪的感染者,已成司法案件數量上的最大宗。

祁家威當年之舉,曾引起包含感染者、婦女、同志等30多個民間團體連署聲明抗議,譴責祁家威違反社工倫理。直到如今,祁家威仍是備受矚目的媒體焦點,站在同運第一線,去年(2017)還獲頒「總統文化獎」,但愛滋感染者但凡每一次與人性交卻都可能要面臨檢警起訴的威脅。歷史實在不是直線前進,而致力驅逐黑暗者,恐怕也應時刻反思自身可能造就的黑暗。

1994年,30多個民間團體連署抗議祁家威告發感染者。(資料來源:《婦女新知》第14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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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第五屆台灣國際酷兒影展】展期:8/24-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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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工資審議拍板 明年起月薪23,100、時薪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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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6 12:00:00
苦勞網記者

一年一度的基本工資審議委員會今天(8/16)召開,勞資雙方僵持拉鋸,從上午10點開始到直到晚間7點才結束,前後超過9小時打破歷來開會時間紀錄。最後決議基本工資自2019年起,月薪從現行的22,000元調至23,100元,調幅5%,時薪從140元調至150元,調幅7.1%。

會議開始前,全國產業總工會等勞方代表在勞動部前說明主張。(照片由勞團提供)

根據主計處統計,過去二十年來,台灣GDP成長96.4%,但按明年即將上路的基本工資23,100元與1997年的15,840元相比,增幅僅45.83%,這期間還曾經過1997年到2007年,連續十年凍漲,簡言之,基本工資成長的牛步,不僅無法反映經濟成長,反而還越追越遠。

此次工會與勞團針對基本工資所提出的主張,是希望能將基本工資月薪調至28,862元,時薪調至182元。最終出爐的結果,當然是相去甚遠。

審議委員會上,資方代表同樣再度「幹話」百出,全國工業總會常務理事何語便聲稱,若按照勞方主張一漲足,全台中小企業就會倒閉六成。

結論出爐後,勞方與工會代表罵聲連連,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理事長張旭政便憤怒表示,參與整場會議只感受到「商人治國,勞工被吃死」,勞動部順資方的意逼勞方一退再退。

今日審議委員會決議,未來還需經行政院核定,預定明年元旦起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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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誰快樂? 《小偷家族》與《援助交際在台灣》的非典情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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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7 12:00:00
苦勞網特約撰述、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博士生

《小偷家族》這部電影對於「犯罪」以及「罪犯」的共居生活描寫之深刻,在劉羿宏刊登在苦勞網的文章〈《小偷家族》:他們偷的,是生存〉裡面已經多有描述,我是在看了他寫的評論之後才去看電影,所以可以說這篇評論是接在羿宏的文章後面,再多做一些我自己對電影的想法陳述,對劇情和電影發生的日本社會背景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羿宏的評論。

在看完電影到寫評論的這中間,我也同時閱讀了何春蕤的新書《援助交際在台灣》,閱讀到情人節林桑(書中化名)的故事,那是描述一位需要(情感,而非物質)援助的男性上網張貼「需要援助」四字,卻遭警察釣魚逮捕,並在情人節宣判他違反《兒童及青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9條(現行新法第40條)的不浪漫故事,甚至因為高達8萬多元的易科罰金,對當時無業的林桑而言,根本就是一樁結局早已被寫好的悲慘故事。何春蕤在該文文末寫下他的批評:「原來,兒童及青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9條竟是個窮人條款」(p.120)。今天適逢情人節,這條既不浪漫且只圖利中產社會秩序的「惡法」,以及其他許多法條,例如性交易條例中的娼嫖皆罰等,剝奪了非正典情感關係者(例如林桑與他的援助者、小姐與她的客人、甜心寶貝與她的爹爹等)慶賀的正當性。究竟情人節誰快樂?是本文的提問。

何春蕤提及「窮人條款」,意即此法僅可能對特定低社會經濟階層者帶來法律風險,並對這些本來就缺乏資源者再度造成經濟影響,對許多沒有正式工作的單身非典勞動者而言,圍繞著「生存」而衍生出來的各種方法與策略,例如買賣笑、買賣色/藝與買賣身/性,都有可能因為反性交易團體對他們的片面理解、否定並且欲以法律將其治理、以維護中產利益導向的社會秩序等等前提下,被一棒打成「犯罪」。延伸這類法律控制,娼嫖關係是最為醒目的警察國家治理標的(打黃、賭、毒作為擺脫國家落後形象、晉身文明現代之方法)。

上述反性交易團體難以想像(亦不可能接受)為什麼卡維波在《援助交際在台灣》一書中對援助交際的分析認為「援助交際不是性交易」而是一種「性交際」,卡維波認為性愛本身就是一種交際,當婦女透過婚姻中的性愛得到相對的資源,性愛本身便具有「援助」的性質,既然性愛具有援助與交際的特質,應脫離「婚姻枷鎖」而回到人際關係網絡中去理解,意即那些隨著性愛而來的援助資源不必然要在婚姻中才有正當性,也因此,卡維波認為,援助交際不過是眾多交際活動的一種形式,不應該干涉非婚或者婚外的「性交際」和其可能帶有的「援助關係」。「性愛、援助與交際」之間看似複雜的辯證關係,實際上在《小偷家族》裡的一些片段中都可以發現,性愛與援助就是一種「需要協助者」與「提供協助者」之間的日常罷了。

《小偷家族》中的亞紀與風俗店客人相互擁抱。(電影劇照)

亞紀與風俗店客人的關係的第一次出場,應是在亞紀與家族中扮演「奶奶」角色的初枝的對話,亞紀告訴初枝有客人找他,然後便翩然「上工」去了,再來,我們看到當有外人(治的工地同事)來家裡時,便會扮演成亞紀的(長得一點都不像的)「姊姊」的信代跟亞紀說,既然有在工作,多少也對這個「家」有一些投入吧?那個時候觀眾不禁開始思考,是枝裕和在描繪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家」,甚至因為突如其來的「現實真相」使得原本沈浸在家庭溫情中的觀眾暫時清醒:這果然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家」,不過是因為金錢而分享住處,「大難來時絕對會各自飛」的關係,如此一般,通片都在挑戰人們對「家」的理解與想像。

接著,我們看到亞紀在風俗店對著那個面貌模糊的四號客人寬衣解帶,又看到她在計時器發出聲響後,把女子高校生制服的襯衫扣子扣上,裙子翻下,穿回衣服的一幕,彼時亞紀問四號客人要不要去聊天室,因為每次都是客人在看她,「亞紀我也想看看客人」。當然我們可以有不同的方式解讀導演安排亞紀提出這個要求的動機,由於我們看不見亞紀與其他客人的互動,此時我們不知道這個要求有多少成分是因為「感覺」,又有多少成分是為了「金錢」而來的話術,這也是導演在此意圖模糊的界線。先脫離電影文本,對於性產業有一些了解的話,就知道甜言蜜語時常是最好賺錢的方式,比性本身還要更吸引人,但是回到影片裡,導演保留這些「現實」,我們隨著四號客人一同到了聊天室,看見躺在亞紀大腿上的客人聽著亞紀說話,發現客人自殘後在手上留下的傷疤,以及亞紀對客人「氣到打自己」的同理,然後最後是那個亞紀給客人的深深的擁抱。我在這裡,想延續前面提到的「性愛」與「交際」的辯證,對亞紀與四號客人這個「娼嫖關係」再多作延伸討論。

眼淚與擁抱,正是最具象徵意義的「情感表現」,被世俗社會辨認為「真實」,但偏偏對在風化場所裡的工作者而言,這些「情感表現」時常也是他們的「生財工具」。我無意否認亞紀對客人的情感,畢竟她在影片後段也跟信代提及自己與這位客人的親近關係,信代更說時值中年末段、在家中扮演「爸爸」角色的治過去也是她的客人,這些跡象都在給觀眾一些關於「真愛」的線索,何況信代與治在片中還有一場吃涼麵吃到脫光光滾地板的情慾場景,於是評論中多認為這便是一種與「簡單的情慾」或者「純粹金錢關係」不同的「愛與溫暖」或者「真情」。但我覺得此處導演狡猾卻聰明的地方正在於,給觀眾一個夢幻的場景(例如聊天室的鏡頭著墨在局部的大腿,在柔美的色調與客人的眼淚做佐證之下,連暗示「暴力」的傷疤都略顯淒美),我們很容易就忘記客人出去以後還是要掏錢給聊天室管理者(聊天室裡面可以觸摸實體,估計比只有在鏡子前面看一看的視覺享受貴),然後這個錢又會進了亞紀的口袋裡。導演模糊掉這些行為都是「付費制」的事實,即便是信代與治看似非預期、自然發生的性愛,失業的信代錢用完的時候,治不用一起想辦法嗎?這到底是娼嫖關係還是夫妻/情人互助?兩者真的區分得出來嗎?

觀眾跟著浪漫愛場景一起「暈船」,影片結束後很多人都還沒醒——忽略金錢關係,擁抱真愛的美好。在現實的風化場所裡,娼嫖之間的「真愛」就叫做暈船,但不表示娼嫖關係沒有真愛,正如跑船的人哪有不暈船的,許多小姐的男友亦是客人、客人亦是男友,一位有嫖妓經驗的朋友告訴我,本來性交易是20分鐘,但小姐喜歡客人的話,她可以讓你展延到2小時,但是「錢還是要照倍數多收啊」。如果觀眾能夠接受信代/治和亞紀/四號客人之間的「感覺」為真並且覺得溫情浪漫,那麼,導演的計謀某種程度上就成功了——我們如何能夠否認「女朋友-妻子-小姐」與「男朋友-老公-嫖客」之間的連續性,又如何能支持娼嫖關係之間就只有「金錢與剝削」呢?

這也就是「性愛」具有的交際成分,而人與人的交際本就具有互助(亦即援助)特質,對我而言,更直觀一點的理解就是:我幫助你,你幫助我,我們一起可以讓彼此活得更好。這很真善美,同時也很物質取向,模糊的是我們對「金錢/真愛」的二元劃分論,物質與真愛可以同時存在,那便是「援助」的真義。

在《小偷家族》一片中,有好幾種不同的真愛與援助關係同時並存,例如教導祥太偷竊技巧的治最後仍被祥太認可為那個說不出聲的「爸爸」,以及雖然對奶奶之死感傷卻無礙於接著發現奶奶私房錢並開心的手舞足蹈的治與信代,這當中,我特別想提的是可能比較不那麼被強調的——信代與亞紀這對「假姐妹」之間,時而現實時而又友善的「姊妹情誼」,我想將她們的關係讀成中年小姐與年輕小姐之間的情誼,把她們對「客人兼男友」的討論視為一種職場經驗的交換。時常,在反性交易論述中可以看見,倡議者認為嫖客是「父權的權力施展者」,並且會因為這種「權力不對等」的社會結構,對娼妓帶來不可抹滅的身體與情感傷害,這實際上是看不見娼妓之間的連結性以及情誼、更看不見妓權力量的一種詮釋方式,認為嫖客之於小姐彷彿是那隻上帝之眼,可以對小姐胡作非為、任意妄為。

然而,就如同性愛的交際與一般的交際無異,還有交際與勞動的連結一般,任何的人際互動都有一套既定的社會互動腳本,個體在這個腳本作為最大公約數之下,發展自身的能動性,並且取得群體認可與報酬。性與情感的勞動與其他勞動亦同,都需要老鳥與菜鳥之間的經驗傳授來避免可能的失誤與傷害,需要在職業文化中,衡量客人需求與自身界限,並且透過交際手腕與人情技巧加以磋商、協議,最後達成共識;而只有在性交際不被入罪的前提下,這種人與人之間的情誼與連結,才能在不需要過多的法律度量以及風險自負的前提下「自然發生」。例如,在《兒童及青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9條(現行新法第40條)的監管之下,任何人要發文與同業的兄弟姐妹討論「如何避免客人惡行」或者羅列「奧客名單」,都不能不擔憂被抓入罪。

今天是七夕情人節,在眾人歌頌消費主義與單偶浪漫愛之時,實在不能只有幾家快樂幾家憂愁,全世界各階層的人都值得正義的愛(援助)與被愛(被援助),與小偷家族成員和林桑同樣作為受(低)薪階級、非典勞動者、以及非典情感關係中一員的人們,都是「性交際」入罪化的法律意圖監管的對象,他們的關係對應到的是唯一合法的婚姻中的「援助關係」;然而我想,有一種感情叫作「娼嫖之愛」,有一種真愛叫做「援助交際」,重新檢視性交際與性交易入罪化的歷史與其所鞏固的階級意識形態,以利追求自由與正義的性愛、互助與交際,是情人節對愛不分階級最誠摯的祝福。

責任主編: 

爭職災賠償 北捷潛水夫症工人首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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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7 12:00:00
苦勞網記者

台北捷運潛水夫症工人向台北市政府與新亞建設公司提告求償的官司,今天(8/17)首度開庭,開庭前,工人在台北地方法院外召開記者會,高喊「捷運大家搭,捷運工人苦哈哈」,呼籲北市府與新亞建設不要卸責,面對職災工人。

9名潛水夫症工人向北捷和包商提告的官司今天首度開庭。(攝影:王顥中)

1993年,台北捷運新店線台電大樓一帶工程滲水下塌,由日商青木建設和台商新亞建設聯合承攬施作,包商使用壓器工法卻未依規定操作加減壓程序,導致44名工人罹患潛水夫症。1998年,有約四分之三的工人經過勞、資、政三方協議和解取得70萬元職災賠償金,那時候資方將和解條件設定提高至必須由醫院認定「骨壞死」,餘下的人因當年尚未發病因此未獲賠償,直到近日才出現發病症狀。

去年(2017)底,張孝忠、陳順明、陳定安、朱志誠、李世德、李世憲、羅義翔、李國寶、朱金城等9人組成台北捷運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向北市府捷運局、新亞建設提起告訴。其中張孝忠是當年已和解,但後續多年來持續發生併發症,甚至被診斷出「廢用性肌肉萎縮症」,與捷運局進行勞資調解望獲醫療補助遭拒,其餘8人則是多年後才陸續發病的工人。

然而,北市府與新亞互踢皮球,主張當年實際對工程指揮監督的是青木建設,但當年聯合承攬的日商青木建設卻已撤離台灣,甚至改口不認1998年的協議。

律師吳俊達表示,北市捷運局和新亞建設1998年與工人簽協議時,就把責任完全推卸給日商青木建設,新亞建設認為自己只是聯合承攬商,無須負責,又質疑時間久遠,難以證明工人發病與當年工程的因果關係;北市府也推拖自己只是事業單位,無須負責職災賠償。然而,吳俊達提出當年的協議書表示,協議書商清楚載明「確診就發放賠償」,而現在提告的工人們都是在2015年陸續經醫院確診,時效應從確診起算。

吳俊達表示,昨天勝訴的RCA案,最高法院提出了很重要的見解,就是揭穿企業面紗的原則,最高法院認為RCA背後兩間控股公司因為對RCA有實質控制力,所以應負職災賠償責任。因此,面對潛水夫症工人,發包單位捷運局也不能置身事外,「台灣有大量工程都是由政府發包,發生職災若政府都沒責任,工人權益根本毫無保障。」

本次訴訟中,9名工人向北市捷運局與新亞建設追討當年協議的和解金,原每人70萬元,考量1996-2017年間的物價指數後調整為81萬元,台北捷運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呼籲北市府與新亞建設履行當年協議內容,不應推卸責任。

責任主編: 

葉門的轉折 一場帝國秩序下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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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9 12:00:00
《新左翼評論》編輯委員、作家暨製片人

【編按】本(8)月初,沙烏地阿拉伯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聯軍對葉門發動空襲,攻擊行動擊中一輛載滿孩童的巴士,造成29名孩童死亡,再度引發輿論關注與討論。自沙國為首的聯軍於2015年開始攻擊葉門以來,至今因戰爭死亡的人數累計超過1萬人,其中5千多人為一般民眾。今年(2018)6月,聯軍更封鎖紅海港城荷台達,深化這個有800萬人面臨飢餓、2千2百萬人仰賴物資之國家的人道危機。另一方面,殺死巴士孩童之炸彈是美國製造的新聞傳出後,也讓更多人開始質問美國等西方國家涉入戰爭的程度。

本文是《新左翼評論》(New Left Review)編輯委員暨作家的塔里克‧阿里(Tariq Ali)為《危機中的葉門》這本關於當代葉門地緣政治之書籍的評論。塔里克‧阿里將葉門近代歷史,嵌入冷戰期間的國際情勢,並於美國帝國主義如何利用2011年阿拉伯之春進一步介入中東的背景下,解釋這場持續3年多的葉門戰事。作者認為,葉門戰爭並非內戰而是一場代理人戰爭,涉入的歐美強權、區域勢力以及國內派系在此相互競爭權力;另一方面,葉門今日的慘況,也是美國對於任何挑戰其世界秩序之國家的懲罰。

原文標題"Yemen’s Turn",刊登於《新左翼評論》第111期。

2017年11月,位於葉門第二大城亞丁的財政部大樓遭自殺炸彈攻擊。(圖片來源:Nabil Hassan/AFP)

阿拉伯世界被帝國主義再殖民化的某些特徵,經歷1991年第一次波斯灣戰爭的彩排後開始浮現,至今則已清晰可見。太多人以為在蘇聯解體以後,美國老鷹將會磨去利爪,只因他們盼望如此、做如是想。華盛頓當局的勢力仍存在於中東地區,並且覬覦區域內的國家主權。美國以直接或是透過區域內代理人的方式施展權力,而那些拒絕向美國霸權伏首稱臣的國家正在被摧毀。政權顛覆伴隨著大規模破壞與傷亡,緊接而來的是按民族-宗教界線的實質分裂,以及大型公司的進駐——有些負責重建被美國與其歐洲盟友轟炸的城市,另一些則是為了石油而來。上述情節於巨大的政治動亂中上演,而一切都在美國與以色列軍事監視之下發生。

人數眾多但政治上疲軟的阿拉伯之春,未能打破這股毀滅性的驅力。由於阿拉伯民族主義的殘骸腐朽已久,加上主要的反對派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迫切希望與華盛頓當局達成協議,這場2011年的起義,輕易地被美國收編並進一步實現他們區域內的目標。葉門災難般的戰爭具有許多該國的特質,縱使如此,我們仍得在上述背景下檢視這場戰爭。過去三年內,沙烏地阿拉伯(Saudi Arabia)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UAE)領導的軍事同盟,得到了歐巴馬與川普外交、後勤與情報上的重要支持,摧毀這個中東最貧窮的國家,破壞基礎建設並封鎖港口,只為了迫使生活在這塊多山、不毛土地上、七成食物仰賴進口的2,700萬名民眾屈服於外來勢力的統治。海倫・拉克納(Helen Lackner)在《危機中的葉門》(Yemen in Crisis)一書的開場白中,對於這些國家造成的浩劫,有著駭人聽聞的描述:「2017年年中,葉門面臨全面性的人道危機、該國自1940年代以來首次饑荒,以及世界上最嚴重的霍亂疫情。」這些情形前所未有但可以避免,因為饑荒和霍亂都是「外國干預導致內戰惡化的結果。」

從1970年代時,葉門人民民主共和國(People’s Democratic Republic of Yemen)的希望與奮鬥,如今葉門共和國(Republic of Yemen)淪為新自由主義破壞後的殘骸,對於拉克納而言是一趟漫長的旅程。作為倫敦大學亞非學院(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簡稱SOAS)中東研究所的研究助理以及農村發展的獨立顧問,拉克納在葉門生活和學習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作為一名接受亞非學院訓練的年輕人類學家與語言學家,她在抵達葉門民主共和國的首都亞丁(Aden)後,一面練習阿拉伯語,一面在阿拉伯世界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中踐行田野工作。她的《葉門人民民主共和國:阿拉伯社會主義發展的前哨》(PDR Yemen: Outpost of Socialist Development in Arabia)一書支持葉門,同時保有批判;她也仔細地研究了葉門強大的鄰國,1978年出版的《沙上之屋:沙烏地阿拉伯的政治經濟學》(A House Built on Sand: A Political Economy of Saudi Arabia),是一本「從阿拉伯人民福祉而非西方資本主義視角出發」的作品。這些積累的經驗,促成這本關於當代葉門地緣政治——該國的政治衝突、經濟結構、以及最重要的,該國的人民——最傑出的作品。她對於該國的熟悉程度,比起美國國務院(Foggy Bottom)或英國外務部(Whitehall)那幫人來說都來得好,甭論以色列情報特務局(Mossad)的特工、或是以沙國首都利雅德(Riyadh)為基地、其他「國際社會」的間諜們。《危機中的葉門》構成葉門民族意識的過程中,交織其中的影響與競爭。這條線索如今被外部的軍事干預所切斷。

葉門人民民主共和國的旗幟於南方某處的檢查站上方飄揚。(圖片來源:Judith Prat/Al Jazeera)

在擠滿了小酋長國和沙烏地皇室繼承人的阿拉伯半島上,葉門始終一支獨秀。經歷了半個世紀的共和統治,葉門直至1990年前,仍然分為兩個國家。在葉門北方,納賽爾(Nasserite)1民族主義者歷經一場慘烈的衝突後,於1970年戰勝了沙烏地阿拉伯支持的伊斯蘭教長國(Imamate)。在南方,共產黨人與社會主義者將英國人逐出港城亞丁。亞丁掌控進入紅海的曼德海峽(Bab el-Mandeb Strait)。冷戰競爭導致西方和蘇聯的援助大量流入,有助於南北兩國建立堅實的社會基礎建設。此外, 100多萬名海外工作(主要在沙烏地阿拉伯)的葉門人的匯款也非常重要。

葉門人民民主共和國推動了土地改革和全民教育,打破阻礙女姓進步的傳統枷鎖。當我在政權滅亡多年後造訪亞丁時,我遇到許多為昔日國家哀悼的女性,他們因為再度被迫穿戴希賈布頭巾(hijab)感到憤怒。拉克納在《危機中的葉門》一書中的回顧,呼應了這群婦女的回憶。「一般民眾的生活相當不錯,充份的就業和收入讓他們的生活可以達到可接受的水準、獲得恰當的飲食,以及購買生活必需品。」隨後則是一段關鍵的警語:「相形之下,涉足政治顯得非常不智,必然使人短命。」

1980年代後期,葉門人民民主共和國的崩盤與其資助者蘇聯集團的解體同時發生,儘管後者的垮台更加具有戲劇性。分屬不同部落的敵對陣營彼此爭奪權力,並在葉門中央委員會內上演槍戰,一如1970年代發生在阿富汗的衝突。左翼內部的鬥爭引發蘇聯軍事介入以及美國資助的聖戰士(Mujahedeen)的抵抗,並為阿富汗帶來悲慘的結果:至今美國仍掐著阿富汗人民的咽喉不放。亦如德國,冷戰結束時葉門共產政權的瓦解,讓該國資本主義一方的老練領導人得以支配國家統一的議程。北方的沙那(Sana‘a)成為合併後的葉門共和國首都,沙雷(Ali Abdullah Saleh)則成為總統。他生性狡猾,自1978年起擔任北葉門的領導者,並曾參與1960年代反抗伊斯蘭教長國的軍事鬥爭。

新國家成立於1990年5月22日;幾個月後隨即面臨布希政府沈重的打擊,原因是拒絕加入攻擊伊拉克復興黨(Baathist Iraq)政權的行列。在此之前,薩達姆・海珊(Saddam Hussein)入侵科威特(Kuwait),這是一場美國人虛情假意、故作憤怒後,卻拒絕一切機會勸阻的侵略。薩達姆是沙雷的盟友,他因為反美以及同情巴勒斯坦的立場廣受葉門人支持。葉門與古巴對聯合國安理會授權美國進攻巴格達(Baghdad)的決議投下了唯二的反對票。對於葉門膽敢追求自主的外交政策,美國國務卿貝克(James Baker)語帶威脅地回應:「這是他們投下代價最昂貴的一票。」美國隨即終止共計7,000萬美元的援助計劃,沙烏地阿拉伯驅逐數十萬名的葉門移工;這些移工的收入是許多葉門家庭的重要支柱。

因為境外援助被連根拔起,葉門經濟陷入長期危機。葉門的國內生產毛額(GDP)在1990到1995年間逐年下滑。沙雷還得面對沙烏地阿拉伯扶持的分離主義者於南方起義,這裡的人們在他的統治之下,感到各方面的權利都被剝奪。平息騷亂之後,沙雷轉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尋求財政援助。一系列的結構調整計畫打擊了貧民,更沒有為生產部門作出任何貢獻。這兩個總部位於華盛頓的金融組織,對於這個接受資助的客戶竊取外國資助與投資的收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有最好的工作與油水最多的合約都被沙雷的親信拿走;拉克納寫道:「任何企業如果沒有與沙雷的親信集團分一杯羹,都不可能成功。」

前葉門總統沙雷向支持者發表演說。(圖片來源:Mohammed Huwais/AFP)

緊接著發生的是九一一事件,美國加強在中東的軍事干預。沙雷抓緊時機,匆匆趕往華盛頓譴責蓋達組織(al-Qaeda),並向小布希(George W. Bush)保證將全力支持美國的行動。他獲得美金4億元的援助方案,代價是允許美國派遣特種部隊於葉門部署,以及默許來自吉布地共和國(Djibouti)美軍基地的無人機「獵食者」(Predator)發動空襲。隔(2002)年,美國首次於阿富汗境外進行無人機空襲,在葉門殺害6名蓋達組織特工,其中一名疑似是2000年10月轟炸美國艦艇柯爾號(Cole)的元兇2。後來幾年,隨著蓋達組織減少活動,布希政府也開始對葉門失去興趣。急著想要拿到酬勞的沙雷,堅稱葉門仍受恐怖份子威脅。好像冥冥之中的巧合,沙那發生蓋達組織戰士大規模越獄,之後並迸發一連串襲擊事件。當時4名南韓遊客造訪希巴姆(Shibam)這座因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拍攝的電影《一千零一夜》(Arabian Nights)而聲名大噪的古城時,與他們的導遊被一名自殺炸彈客殺害。

儘管此等暴行屢屢發生,我在2010年旅途期間訪問的許多人,包括當官的與一般平民,都堅稱阿拉伯半島上蓋達組織的蹤影非常罕見。當我要求前任總理且時任沙雷顧問的艾里亞尼(Abdul Karim al-Iryani)估計蓋達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AQAP)的實力時,他頑皮地笑了笑。我預估約300到400名戰士,他回答道「最多如此」。「不可能更多了。美國人過於言過其實,我們還有其他真正更重要的問題要處理。」當我造訪葉門中東部的希巴姆,並且詢問市長城裡是否有蓋達組織的基地時,他在我耳邊低聲地說:「蓋達組織的基地就在沙雷的宮殿,就在他的辦公室旁邊。」

當然,「反恐戰爭」中受益至多的莫過於沙雷,這份大義讓他獲得美國武器與美國訓練的菁英戰鬥部隊,可以用來對付遠遠更為迫切、自2004年開始就不太安分的北方胡賽組織(Huthi)暴動。葉門社會主義黨(Yemeni Socialist Party)領導人暨黨報編輯馬卡萊(Muhammad al-Maqaleh)無畏地記錄了政府軍自2009年8月發起的「焦土行動」(Operation Scorched Earth)中,將15萬居民自家園驅逐的暴行。他因此在未經審判的情況下遭關押四個月,並且面臨酷刑虐待以及處決的威脅。我當時寫道:雖然沙那不是喀布爾(Kabul),倘若政權持續大規模使用武力,新一波的內戰很有可能爆發。

讓沙雷漸形孤立的關鍵因素之一,是選舉自2009年拖延到2011年舉行。葉門反對派雖然是合法的政黨,但在他們同意選舉改期之前,持續被霸凌。火上加油的是,沙雷草率地試圖修改憲法,讓他能夠取得第三度的任期。如果修憲成功,曾經統治北葉門並持續治理葉門共和國的他,實際掌權的時間將長達33年。一如他在埃及的獨裁同路人3,他當時正為其子梳理繼任之路,而這早是公開的秘密。因為跨國合約涉及總統等級的賄賂,政治上的繼承需要妥善處理,以確保資金持續流入私家金庫。葉門在這方面並非特例。

最終迫使沙雷下台的是葉門版的阿拉伯之春,還有西方對騷亂的恐慌反應。2011年1月14日,就在突尼西亞(Tunisia)的總統本・阿里(Ben Ali)下台後幾天,葉門社會長期悶燒的不滿終於擴散至街頭。數以千計的示威者於沙那遊行,高呼「依哈爾(Irhal)」(滾蛋!)的口號,要求沙雷請辭。抗議規模迅速成長並擴散至全國各地。因為葉門有7成人口小於25歲,該運動由年輕人領導並不為奇。有趣的是,無論有無穿戴面紗,許多婦女都參與了這場運動。

2011年,數百名葉門婦女於首都沙那燒毀全身罩袍,抗議沙雷政府殘暴鎮壓示威者。燒毀罩袍是向其他部落尋求協助與保護的象徵性行動。(圖片來源:Hani Mohammed/AP)

2月2日,沙雷取消修憲並宣佈建立民族團結政府,試圖緩和情勢但是為時已晚。2月11日,人在葉門首都的拉克納,見證人們因為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垮台而歡聲雷動。歷經數星期的動盪後,3月18日,政府的狙擊手在「尊嚴星期五」(Friday of Dignity)的遊行中開火,造成至少45人死亡,200人受傷。這場屠殺引發統治階層的分裂。曾是總統親密戰友、第一裝甲旅(First Armoured Brigade)指揮官艾哈邁爾(Ali Mohsen al-Ahmar),與先前冷眼旁觀抗爭行動的反對派領袖都宣布支持示威者。

眼見為數眾多的群眾為爭取就業、收入、尊嚴及自由公正的選舉而上街,西方列強心生警惕。他們擔憂葉門將偏離「正確道路」,即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與世界銀行排定的議程,他們轉而支持海灣合作委員會(Gulf Cooperation Council)的提案——沙雷同意下台以換取免受起訴的豁免權。沙雷最初拒絕簽字。6月3日,他在宮殿中的清真寺祈禱時,遭炸彈攻擊而受重傷,許多人期待他因此喪命。不過他被飛機送往沙烏地阿拉伯接受緊急治療,醫生救回他的性命——諷刺的是,他即將成為沙烏地阿拉伯政權的死敵。在此之前的11月23日,身體狀況仍然很差的他選擇投降,同意將權力移轉至過渡政府。過渡政府由長期在位的副總統哈迪(Abdu Rabbu Mansur Hadi)領導,他來自南部的阿比揚省(Abyan),是沙雷的左右手。

主導過渡政府的菁英集團,包括沙雷的全國人民大會黨(Republican General People‘s Congress)和伊斯蘭改革黨(Islamist Islah Party),已證明自己極為貪腐與無能。他們當權時的最後措舉是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命令下調漲柴油價格,進一步與人民大眾為敵。被西方國家拋棄的沙雷則與胡賽(Huthi)叛軍聯手;過去他與後者對戰的結果勝負未明,聯手後他們幾乎奪權成功。《危機中的葉門》其中一章闡明了胡賽這個伊斯蘭教什葉派(Shia)中的宰德派(Zaydi)復興運動。胡賽運動是由著名宰德派學者巴蒂爾・艾丁・艾胡賽(Badr Al-Din Al-Huthi)的兒子們所領導,位於位於沙地阿拉伯邊界的薩達省(Sa’ada);這裡是民族主義與左翼政治文化的沙漠。信奉宰德派的民眾佔葉門人口的1/3,不過宗教上的宗派主義在葉門並不流行,比起伊朗庫姆(Qom)的正統派,宰德派與葉門佔多數的遜尼派(Sunni)更接近,他們也與遜尼派共享清真寺,並且接受他們的部分儀式與教義。意識形態上,胡賽與其他宗派的顯著區別是薩達(sada)——先知穆罕默德的後裔——有與生俱來的統治權。值得一提的是這並非先知默罕默德所支持的;他傾向由烏瑪(ummah,伊斯蘭社群之意)選出哈里發(caliphs,繼承者之意)。不過胡賽領袖堅稱他們並未從舊家族中選出伊瑪目(Iman,領袖之意),所謂先知世襲制只是重新賦予宰德派部落權力的方式。宰德派深入葉門北部的權力結構,但是1990年南、北葉門合併後,他們卻遭冷落。此外,本身也是宰德派的沙雷,為了討好沙烏地阿拉伯,允許遜尼派薩拉菲主義(Salfism)在宰德派中心地區達瑪吉(Dammaj)落地生根,此舉激怒了宰德派社群。

沙雷辭去總統後,在國安部門中仍有眾多支持,這些部門自外於美國主導的民主改革。2014年9月,胡賽武裝份子佔領政府大樓,軍隊則在一旁袖手旁觀。哈迪逃往亞丁,向利雅德與阿布達比(Abu Dhabi)尋求軍事協助。富有的沙地阿拉伯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以下簡稱阿聯),著手組織由順從的中東與非洲國家組成的盟軍——巴林(Bahrain)、埃及(Egypt)、約旦(Jordan)、科威特,以及直到沙烏地阿拉伯怒火中燒後才加入的卡達(Qatar);此外還有厄利垂亞(Eritrea)、摩洛哥(Morocco)、塞內加爾(Senegal)、索馬利亞(Somalia)以及蘇丹(Sudan)。盟軍以流亡的哈迪政府之名行動。沙烏地阿拉伯在2015年3月26日展開第一次空襲,藉此阻止亞丁落入沙雷的共和國衛隊(Republican Guards)手中。「如果沙烏地阿拉伯聯軍沒有介入,胡賽-沙雷軍隊短時間內掌握全國是意料中之事。」

因此,葉門當今的衝突,與其說是內戰,更是一場代理人戰爭。胡賽自德黑蘭(Tehran)獲得有限的外部支持,包括資金與軍事訓練。如此大規模的軍事介入對於沙烏地阿拉伯而言也是頭一遭,這與後者的宮廷政變有關。新國王最寵愛的兒子穆罕默德・本・沙爾曼(Mohammed Bin Salman)在華盛頓當局的強力支持下爭奪權力。他找到一位願意合作的對象:曾在英國桑德赫斯特(Sandhurst)皇家軍事學院接受訓練的阿布達比王儲穆罕默德・本・扎耶德(Mohammed Bin Zayed Al Nahyan)。歐巴馬允許沙爾曼在葉門為所欲為,目的是藉此紓緩美國與伊朗簽訂核子協議。葉門的崩潰很可能成為壓倒這位王儲政治生涯的最後一根稻草。

安全帶部隊的士兵監控荷台達主要道路。(圖片來源:Judith Prat/Al Jazeera)

接踵而來的並非沙烏地阿拉伯的閃電戰,而是血腥的戰爭僵局。拉克納指出,「沙烏地阿拉伯聯軍的軍事介入,無法讓過渡政府重新掌權,並將一場政治與人道危機提升為浩劫。」從沙雷-胡賽控制下解放的葉門南部,在阿聯的監管下成為各軍事勢力相互競爭的泥淖。在亞丁,因為民生匱乏,以及領不到工資與退休金導致的示威每日上演。川普的國防部長詹姆士・馬提斯(James Mattis)曾因阿聯派遣特種部隊參與美國在阿富汗災難般的戰爭,而稱許它是「小斯巴達」(Little Sparta)。不過,這群勇敢的斯巴達戰士,在2015年9月5日,胡賽導彈擊中沙那東部馬里卜(Marib)的軍火庫並殺死45名阿聯士兵後,決定讓當地準軍事組織與包括前哥倫比亞軍隊的外籍傭兵代替他們作戰。他們打造極為兇殘的「安全帶部隊」(Security Belt),這是一隻薩拉菲武裝組織,並與其他分裂勢力聯手,這使得缺乏實權、被軟禁於利雅德的哈迪指控他們意圖顛覆政權。蓋達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趁亂成長為數千人的部隊,他們在戰爭初期奪取東部沿海城市穆卡拉(Mukalla),沙烏地阿拉伯空軍選擇對此視而不見。在人口較多的北部地區,胡賽仍控制絕大部分的地區,包括首都沙那,縱使沙烏地阿拉伯的轟炸機將平民區域炸得粉碎也是如此。沙烏地阿拉伯也支持位於北部馬里卜省與胡賽控制領域東側之焦夫省(Al Jawf)內的改革黨民兵組織,包括阿里・莫申(Ali Mohsen)與他第一裝甲旅(First Armoured Brigade)的餘黨。

儘管沙地阿拉伯抗議伊朗運送導彈至胡賽的傳言,但是他們自北美與歐洲走私而來的軍火更為強大。《危機中的葉門》引用來自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機構(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在2001至2016年的數據,推論利雅德最大的軍火供應國很可能是美國,接下來則是前殖民勢力的英國與法國。拉克納認為川普去年五月造訪利雅德時誇耀的1,100億美元的軍火交易,讓先前美國所有軍售都「顯得微不足道」,但是這是錯誤的比較:川普完成的這筆「交易」,只是歐巴馬政府時期與沙烏地談妥的願望清單。華盛頓國際政策中心(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Policy)的威廉・哈通(William Hartung)指出,歐巴馬同意沙烏地阿拉伯42筆、總值超過1,150億美元的軍火交易。長久以來,利雅德能從美國這頭恣意採購。對沙烏地阿拉伯軍售方面,歐巴馬與川普的成績不分軒輊。

美國總統川普於白宮接待沙烏地阿拉伯王儲沙爾曼。(圖片來源:Evan Vucci/AP)

如同拉克納所指出:兩任政府也提供沙烏地阿拉伯聯軍戰機重要的定位資訊與空中加油。截至2017年2月,美國五角大廈的紀錄中,空中加油飛機出勤1,800次、運輸5,400萬鎊的燃油。拉克納評論道:「基於這麼多轟炸行動不能缺乏(空中加油)這個步驟,美國空軍必須被視為空襲行動中的積極參與者,並且極有可能涉入屠殺平民與摧毀民間設施的空襲。」根據聯合國紀錄,2015年3月至2018年五月期間,1萬6,400名喪生的平民中,絕大部分死於聯軍的空襲行動。宣稱攻擊目標是蓋達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的美國戰機與無人機,實際上殺害數十名平民。作為聯合國安理會關於葉門的決議起草國,英國前任卡麥隆(David Cameron)政府與現任的梅伊政府(Theresa May)得以確保許多戰爭罪行不會被審查。

西方與海灣勢力長久以來的陰謀,促成一場為了爭奪金援與其他資源的割喉戰,分裂了衝突裡頭各方政治勢力。今年(2018)一月底,對南方過渡議會(Southern Transitional Council)效忠的軍隊,同時也是阿聯支持的分離主義勢力,包圍位於亞丁的總統府,以貪瀆與管理不善為由,要求哈迪指派的政府下台。幾週以前,為了回應來自利雅德與阿布達比的提議,沙雷終止與胡賽的結盟,在沙那激起激烈的交鋒。沙雷與其他資深的人民大會黨高層在戰鬥中遭殺害。沙雷的姪子塔里克(Tareq Mohammed Abdullah Saleh)接收叔叔的剩餘勢力並加入沙烏地阿拉伯聯軍,後者正將勢力推展至紅海海岸。7月14日沙烏地阿拉伯與阿聯戰機開始轟炸胡賽位於葉門最大港口荷台達(Hodeida)裡頭與周邊的據點。奪下荷台達將強化對北方「叛軍」的箝制,斷絕胡賽的海上通路。

今日,群眾抗議的聲浪往往被空中轟炸與無人機攻擊所淹沒。即便如此,飢餓受苦的人民仍大規模動員,抗議沙烏地阿拉伯的猛烈攻擊,並且反對提供聯軍最新軍事設備的國家:也就是壟斷全球軍火貿易的歐美大亨,以及為他們遊說的政客,包括上百位英國工黨議員;這些工黨議員拒絕支持反對派要求停止血腥軍火交易的提案。另外還有批准這批武器的英國法院。

首都沙那的醫院中,一名母親抱著營養不良的4歲男童。沙烏地阿拉伯聯軍對荷台達的攻擊,使得物資無法進入葉門,聯合國指出這已造成嚴重的人道危機。(圖片來源:Khaled Abdullah/Reuters)

《危機中的葉門》的最後幾章中,作者跳脫當前的災難,分析葉門社會演化的長期趨勢:南部分離主義的起源;沙雷世襲統治下社會結構的扭曲,即中央政府恩庇制度取代傳統的部落威權;自然資源的管理不當與過度開採——沙那地下水儲備將隨時耗盡;華盛頓同意的樽節措施對經濟造成傷害;不受掌控之都市化與鄉村貧窮化的發展。這些討論以發展主義(developmentalism)為要旨,仔細列出未來葉門政府將面臨的巨大挑戰——假設這個國家還能維持完整的話。不過總結部分也坦承,「戰爭結束後的葉門不太可能再是那個1990年以來的葉門共和國」。相反地:

可能的情況是,國際支持的和平協議充其量能停止外部的軍事干預,然而葉門內部眾多小團體為了爭奪極為有限的自然資源的對抗,或多或少將持續進行。未來將類似葉門作為英國保護國(Protectorates)的時期,即在缺乏經濟資源與支持的北部地區,莎菲儀派(Shaf‘i)與宰德派之間的分裂將持續存在,資源豐富的地區將可能變成一個以上的封地。

整個中東地區,帝國主義已經察覺阿拉伯之春民主成果的短暫,如今(阿拉伯之春)一詞看起來是多麼大的誤稱。這些群眾運動的主要訴求是終結專制政權;反資本主義、反帝國主義、跨越國界的阿拉伯團結以及巴勒斯坦的獨立則鮮少出現在議程之中,即便這卑微的訴求都被鎮壓了——除了革命的起源地突尼西亞(Tunisia)之外,雖說他們的經濟主權在所謂的多維勒(Deauville)「夥伴關係」下割讓給了八大工業國組織(G8)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埃及,接受美國五角大廈數十億美元資助的軍政府再度壯大並且牢牢地掌握政權。塞西(Field Marshal Sisi)掌權後的埃及,比起穆巴拉克時期,更加濫用私刑與恣意逮補,此外拍馬屁文化的問題也更為嚴重。在利比亞(Lybia),最初的民主運動很快被北約(NATO)勢力接掌,後者轟炸該國長達7個月,引發混亂的衝突,奪走2萬至3萬人的性命。格達費(Muammar al-Gaddafi)甚至沒有得到海珊當時的審判戲碼,而是遭到公開的殘酷凌遲。時任國務卿的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卻對此滿意地表示:「我來,我見,他死。」七年後,相互敵對政府與包括聖戰(Jihadi)組織的武裝份子仍在撕裂這個國家。

在敘利亞,一如其他地方那樣,美國在英國、法國、以色列、土耳其以及沙烏地阿拉伯從旁協助下,在一場群眾起義爆發之後迅速介入,提供蓋達組織與其他聖戰士武器,藉此拿下敘利亞復興黨政權。幾週以內,世俗勢力被推到一旁,逃往鄰近國家,或是試圖抵達歐洲,許多人因此喪命於地中海。(敘利亞現任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在莫斯科與德黑蘭當局,以及當地眾多支持之下堅守政權。復興黨再度掌握大部分鄉村地區以及所有主要城市,但是敘利亞亞已經滿目瘡痍,破壞也造成深遠的影響。庫德族期待美國五角大廈將保護他們免於土耳其的報復,這般幻想已斷然破滅。

根據帝國持續更新的優先事項,敵友角色互換的速度之快,不禁令人懷念起冷戰時期簡單的非敵即友二分法。今日的俄國與中國是敵人也是朋友。他們巨大到無法征服,因此多少保持主權的完整。他們周遭的國家則是另外一回事。美國霸權提供的道路選擇是:任何恣意妄為的國家都將淪為葉門那般的淒慘。在全球各地儘管有各種程度反抗新世界秩序的行動,任何改變以美國中心之資本主義結構的企圖都仍只是幻想。想要成為區域內美國代理人的國家,數世紀以前,歌德的《浮士德》提出以下問題:

有誰可達成?

這是令人憂鬱的問題,

面對它命運也戴上

面具;

在巨大的不幸降臨

的日子裡,

淌血,所有人類變得麻木。

但是你們要以新的歌曲緩醒自己,

不再俯首稱臣;

因為大地將滋生不幸

又一次地

一如過往那樣。

  • 1.【譯註】納賽爾(Gamal Abdel Nasser)是埃及第二任總統,其政治思想結合阿拉伯民族主義、社會主義以及世俗主義。
  • 2.【譯注】2000年10月12日,美國飛彈驅逐艦柯爾號於亞丁停泊加油時,遭蓋達組織以自殺式小艇攻擊,造成17死39傷。
  • 3.【譯注】指的是統治長達30年、直至2011年大規模抗議遭推翻的埃及總統穆巴拉克。
責任主編: 

陳柏謙回應陳界仁:藝術與「人民」,或「人民」的藝術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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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0 12:00:00

由苦勞網與新國際合辦的「重新思考社會主義論壇」,19日邀請到了當代藝術家陳界仁主談,主題為「藝術與『人民』」。陳界仁在討論大綱中列出了五項問題,由此切入來談「藝術與『人民』」此一講題,其中兩項特別吸引了我的濃厚興趣,分別為:

  • 「人民」的複雜指稱:現在所謂的「人民」包含各種立場,包括持最反動邏輯的人民,「人民」已很難統稱如此複雜的現狀。
  • 「人民」意義被收編挪用:今天的統治階級完全懂得如何操弄各種左翼與自由派的各種詞彙,「人民」也成為統治階級最常用的詞彙之一。

而順著這兩項問題(或提問),筆者很概略的定了一個〈藝術與「人民」:關於形式與內涵的一些歷史考察〉的回應方向。不過,陳界仁果然(?)一如往昔地沒讓眾人失望,整場演講,更多的時間幾乎都在談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學、全域式監控與哲學等等的課題。反而由他自己所列出來「藝術與『人民』」之間的關係,似乎還未有足夠時間真正開展。

由於筆者一來並非藝術工作者、二來亦非藝術研究者,因此,只能藉由這個場合,舉出過去幾年耙梳歷史的過程中,所聯想到的兩個案例,既作為引子,亦是為扣問。

木刻版畫與「人民」

以下這幅木刻版畫,相信大多數人都會有印象。它的作者,是1916年出生於四川,1952年台灣白色恐怖期間死於馬場町的黃榮燦。黃榮燦自三零年代末期,即已受到魯迅主導的木刻運動與社會主義精神感召,展開他木刻版畫的創作生涯。

黃榮燦:《恐怖的檢查》。

1946年起黃榮燦移居台灣,開始與台灣當地藝術家展開相當密切的來往與討論,並在1948年起任教於臺灣師範學院(即今日國立台灣師範大學)。除了這一幅寫實而深刻地記錄下二二八事變的版畫之外,作為希冀與人民運動緊密結合的「木刻運動」一員的黃榮燦,其實還創作了更多希望發揮強烈社會改造目的的作品。

以下這一幅作品,則為黃榮燦來為台後結識,自日本殖民時期起,即極為知名的台籍左翼小說家楊逵,在其住處所創作的木刻版畫作品。

黃榮燦:《台灣農民作家楊逵之家》。

黃榮燦在臺師院任教期間,曾經多次前往蘭嶼進行近乎人類學式觀察與創作靈感的採集。也因此在這段期間內,累積了大量與蘭嶼人民的生活有關的作品。而這段任教的期間,不少師院的學生,也跟隨著老師黃榮燦的腳步,一同前往蘭嶼進行寫生與創作。其中最有名的創作,很可能當屬下面此幅木刻版畫。

楊英風:《蘭嶼頭髮舞》。

這幅作品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當時身為黃榮燦的學生,十數年後成為台灣現代、抽象主義雕塑大家楊英風當年的作品。楊英風在1951年因為經濟因素自師院輟學,開始於《豐年》雜誌擔任美術編輯。而50年代起,台灣島內白色恐怖幽靈已在各領域盤旋,1951年年底,楊英風的老師黃榮燦遭國民黨逮捕,隔年遭槍決。而或許算是幸運的楊英風,雖然師承了黃榮燦的木刻版畫技巧,但並未被捲入這場風暴。諷刺的是,進入《豐年》雜誌工作的楊英風,運用了黃榮燦所教授原初具有激進意涵歷史的「木刻版畫」表現形式,在冷戰期間,由「美國新聞處」(美新處)、「美國經濟合作總署中國分署」(經合署)與「中國農村復興聯合委員會」(農復會)共同籌辦的雜誌中,繼續使用寫實風格的木刻版畫技巧,留下了一系列的作品。

然而此時,同樣的表現形式,創作主題即便同樣為「人民」或「工農」,其政治目的卻已經與其師黃榮燦時期大相逕庭了。楊英風的這一系列作品,多被黨國當局挪用,藉以「表現台灣傳統農業社會之淳樸、務實精神」的「農村樂」景象。

楊英風:《豐收》。

從黃榮燦到楊英風,相同類似的創作形式與風格,其作品中「人民」的「意涵」,在冷戰與戒嚴體制下,有了截然不同,甚至全然相反的詮釋與目的性(改造社會vs和諧社會)。

而這其實也並非當年唯一的案例。

「民間」歌舞與「大眾」藝術

1949年7月,一個名為「台灣鄉土藝術團」的劇團,曾在台北市中山堂進行了三場公演,演出內容包含「民間」歌舞,以及改編自白蛇傳,但版本與內在意涵全然相反並以改良版歌仔戲形式演出的舞台劇。此一「台灣鄉土藝術團」,此後被黨國破獲後,確認了藝術團是由當年地下黨台北市工作委員會郭琇琮等黨員,所另行開展的文藝戰線,希望透過改良與台灣基層民眾「接地氣」的藝文等表現形式,影響、改造甚至翻轉社會大眾的思想與知識認知。其中民間歌舞的部份,即試圖表現勞農大眾勞動神聖的激進面向1

在此時,被藝術團找來指導舞蹈的老師為李淑芬2。在台灣戰後舞蹈史的發展上,李淑芬的重要性與地位,其實並不亞於目前台灣社會更為熟悉的蔡瑞月。此次公演節目中的《台灣姑娘》與《風土舞》等舞蹈,是由李淑芬所創作並領銜主演。當年《公論報》曾經描述,此舞其實類似「麥浪歌詠隊」曾表演過的《農作舞曲》。有文獻3推論,李淑芬當時應該不清楚她所參與的「鄉土藝術團」是由地下黨所推動,也沒有察覺到表演內容與麥浪歌詠隊雷同,與其試圖隱含的政治意義。僅是因為受到當時「藝術來自人民」風潮影響,取材自她熟悉的台灣農村景象。

台灣鄉土藝術團公演《風土舞》的素描,刊於《公論報》。

極其諷刺的是,李淑芬在此次公演中的舞蹈嘗試,竟然成為1950年代後,國民黨推動「民族舞蹈運動」期間她擅長的編舞風格,而進一步被整合進官方所制定的具有教化意涵的「勞動舞」範疇的一環。也就是說,原來希望表現、影響或為人民代言並具有某種顛覆性質,而被左翼地下黨人搬上舞台的藝術形式(民間歌舞),在冷戰與戒嚴體制下,再一次被收編成為黨國「教化人民」的一種手段。倘若郭琇琮地下有知,真不知會做何感?

《公論報》對台灣鄉土藝術團公演的報導。

從以上兩個歷史案例,某種程度或許可以這麼說──藝術的表現形式本身,並不能保證必然是「人民」或「反人民」的藝術,藝術創作者自身的創作內涵與創作目的,或者更明白的說,創作者如何看待身為藝術創作者在社會(改造)過程的角色(或沒有角色?),以及觀看者/閱聽人能否受到深刻的衝擊與影響,很可能才會是關鍵。

再者,「人民」此一詞彙,誠如陳界仁所說,已經是個複雜的指稱,甚至由上述兩個案例來看,在台灣至少早在70年前即已開始遭到收編。能夠被收編成功的原因,還是在於「人民」這個詞彙本身具有著很難克服的「去政治性」與「去階級性」。面對國家,在全聯工作過勞死的店員是人民,辜仲諒、徐旭東也是人民,通通成了所謂「市民/公民社會」的組成分子。

也恰恰因為如此,我們談論藝術、談論大眾文化時,或許必須開始思考是否可以放棄使用類似「人民」這種曖昧不清的概念,而直面以「階級分析」來取代之(如「藝術與『階級』」)。那麼,陳界仁的第五個提問(事實上這是一個典型的考古題):

該怎麼辦?無論社運團體或藝術家都很難再以過往的方式面對上述現實,該如何發展新的運動形式與面對後網絡時代的種種難題。

才可能有進一步追問與開展討論下去的空間!

  • 1.關於更多「鄉土藝術團」的運作與介紹,可以參考《傳記文學》第503期(1994年4月)到505期(1994年6月)所連載的〈革命醫師郭琇琮〉上、中、下三篇。
  • 2.李淑芬在「國家教育研究院辭書」在網頁上的介紹:「原名石玉秀,1925年生,南投人。受母親影響自幼便喜愛上舞蹈…1945-1954年間,活躍於教育界,致力於舞蹈教學,1954年設立舞蹈社,以民族舞蹈作為主要特色,其舞蹈創作有個人舞蹈,也有千人大會舞,1964年開始定居新加坡。」相較於同時期的台灣前輩舞蹈家,李淑芬或許因後遷居新加坡,在島內所受到的關注與認識,遠遠不如同輩的蔡瑞月等人。
  • 3.徐瑋瑩,2018,《落日之舞:台灣舞蹈藝術拓荒者的境遇與突破1920-1950》。
責任主編: 

【南方一週】美國17州監獄罷工 聯合國將討論殺人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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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4 12:00:00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在華文閱讀世界裡,國際新聞的焦點往往集中在美國、西歐和日本等地區,由於長期的資訊偏食,導致我們往往傾向用國際強權視角看待世界。苦勞網「南方一週」專欄,帶你用五分鐘時間總覽世界重要新聞,除特別側重第三世界與南方國家的事件外,在新聞來源方面,也嘗試更多採納各地非主流媒體的視角。

美國:17州監獄囚犯罷工 要求終止現代奴隸

美國17州監獄囚犯本週二(8/21)發動抗爭,要求改善生活條件,以及「終止現代奴隸制度」;期間囚犯採取的抗議形式包括:拒絕上工、靜坐,甚至是絕食。抗議的具體訴求還包括:恢復投票權利、改革導致有色人種高比例入監的法律,以及終止沒有假釋的終身監禁。

抗議要求終止監獄奴役,主張囚犯的勞動報酬應該比照給予監獄所在州的正常薪資。英國《衛報》指出,目前美國有230萬人遭囚禁,人數是世界各國之最。根據監獄政策倡議組織(Prison Policy Initiative)2017年的報告,於州屬產業下工作的囚犯,平均時薪為0.33至1.41美元(約新台幣10至43元),從事日常工作則更低,約0.14至0.63美元(約新台幣4至19元)。美國憲法第13條修正案禁止奴隸與非志願勞役,但是「依法遭判刑之人的懲罰除外。」

支持抗議的監獄律師發聲組織(Jailhouse Lawyers Speak)表示,抗議是在今年4月一場導致7人死亡的監獄暴動後的決定。這場發生於南卡羅來納州李矯正機關(Lee Correctional Facility)的暴動,起於走私引發的幫派衝突,因為低劣的生活條件以及監獄人員不足導致衝突持續惡化,最終釀成美國近25年死傷最慘重的監獄暴動。

抗議預計持續至9月9日,即阿蒂卡監獄暴動(Attica Prison Riot)第47週年。1971年,阿蒂卡監獄囚犯要求改善監獄條件與基本政治權利,紐約州長派遣警力持散彈槍與催淚瓦斯進入監獄,最後共計29名囚犯與10人質死亡。

美國加州聖昆丁(San Quentin)州立監獄的囚犯。本週二美國17州監獄囚犯發起抗爭,可能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監獄行動。(圖片來源:Eric Risberg/AP)

聯合國:討論自主武器 專家籲禁止「殺手機器人」

無需人類操作便有能力進行選擇、鎖定目標攻擊的「全自主武器」,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被運用在戰場上。8月27日,聯合國將召開《特定常規武器公約》(Convention on Conventional Weapons)會議,超過70國將就「致命的自主武器系統」(Lethal Autonomous Weapons Systems)此一主題進行討論。會議前夕,專家與運動團體呼籲禁止於戰場使用全自主的「殺手機器人」(Killer Robot)。

根據一份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與哈佛法學院國際人權課程的共同報告,全自主武器將違反《馬爾頓條款》(Martens Clause);該條款規定:在公約其他條文沒有涵蓋的情況下,新興科技的運用仍應受到「人道原則」與「公共良知的要求」的規範。該報告第一作者、人權觀察資深研究員邦妮・多赫蒂(Bonnie Docherty)表示,全自主武器根據演算法做出攸關生死的決定,缺乏對於人類價值的理解,成為攻擊目標的人類淪為物體。

目前有12個國家在戰場中運用或是發展半自主武器,包括法國、以色列、俄國、英國以及美國,這些武器種類至少達381種,例如南韓部署於南北韓非軍事區的SGR-A1機械化哨兵,以及以色列的鐵穹攔截系統

已有26國明確表示支持禁止全自主武器,奧地利、比利時與中國近日也加入行列;反對的國家則有俄國與美國。

由韓國三星研發、目前部署於南北韓非軍事區的SGR-A1機械化哨兵,理論上已可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自動射擊。(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馬來西亞:政黨輪替百日 同志歧視持續

馬來西亞的聯邦政府於今年(2018)5月大選完成首次的政黨輪替,但是希望聯盟(Pakatan Harapan)執政百日並未讓同志看見改革曙光;相反地,對於同志社群的歧視、騷擾以及仇恨罪行持續增加。上週六(8/18)警察與政府官員掃蕩位於吉隆坡(Kuala Lumpur)一間在同志社群間受歡迎的夜店,共計20人遭逮捕,並須因為「違法行為」接受馬來西亞伊斯蘭宗教發展署(Jabatan Kemajuan Islam Malaysia)的諮詢。內閣成員卡立阿布都・薩馬德(Khalid Samad)事後發表聲明,表示掃蕩原因是「希望緩和同志文化蔓延至我們的社會。」

當週,兩名女同志於車內進行性行為遭伊斯蘭法庭判處鞭刑;此外,掃蕩行動的兩天前,一名跨性別女性於芙蓉市(Seremban)遭毆打。馬來西亞跨性別權益團體「為了姊妹的正義」(Justice For Sisters)表示,政府支持下的恐同行為,已經使恐懼的氛圍擴大,並使歧視案件持續增加。

此外,根據《衛報》報導,與馬來西亞伊斯蘭黨(Parti Islam Se-Malaysia)有關的政治人物也利用反同言論增加支持,並且逼迫新政府表態。例如:7月預計出任青年與運動部長媒體秘書的同志運動者努曼・阿菲菲(Numan Afifi),在批評聲浪後被迫離去。此外,包括副首相旺阿・芝莎(Wan Azizah)與多位首長都曾發表歧視或打壓同志的言論。宗教事務部長慕加希・尤索夫(Mujahid Yusof Rawa)更表示,政府將採取積極措施,抑制同志議題,「協助他們回歸正道與正常生活。」

為了姐妹的正義共同創辦人提拉嘉・蘇拉提瑞(Thilaga Sulathireh)表示:馬來西亞同志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攻擊。

預計出任馬來西亞青年與運動部長媒體秘書的同志運動者努曼・阿菲菲,最後在批評聲浪下被迫離去。(圖片來源:Queer Lapis)

美國:歌手赴以色列演出 遭批評文化洗白

美國歌手拉娜・德芮(Lana Del Rey)拒絕取消下(9)月赴以色列首都台拉維夫(Tel Aviv)音樂節演出,而遭歌迷批評,認為她的出席將被用來合法化以色列對待巴勒斯坦的行徑。

由於以色列持續軍事侵略巴勒斯坦,並從經濟、教育、文化方面壓迫巴勒斯坦人民,針對以色列的「抵制、撤資、制裁」(Boycott, Divestment, and Sanctions,簡稱BDS)運動,得到許多藝文人士的支持;紐西蘭流行歌手蘿兒(Lorde)今年(2018)也曾取消至台拉維夫的演出。她的決定得到包括音樂家布萊恩・伊諾(Brian Eno)與導演肯・洛區(Ken Loach)等百名藝文人士的連署支持。

拉娜・德芮在社群網站推特(Twitter)上表示,她相信音樂「不分國界」,在台拉維夫演出並非「政治主張或是認同那裡(以色列)的政治」。「就像是在加州演出,不代表我認同目前(美國)政府的意見以及某些不人道的行徑。」巴勒斯坦行動者穆納耶爾(Yousef Munayyer)則批評,忽略杯葛的要求「本身就是一項政治動作」。他並表示「當一個受壓迫人民的公民社會運動要求你不要在一個壓迫他們、並且利用文化演出洗白形象的國家演出時,拒絕這項要求『就是』一項政治主張。」

上週五(8/17),以色列軍隊開槍射殺加薩走廊邊境的示威者,導致至少2人死亡、40人受傷,這也使得今年3月「返鄉大遊行」以來遭以色列殺害的巴勒斯坦人數量,累積至170人。

美國歌手拉娜・德芮因拒絕取消台拉維夫的演出而遭批評。(圖片來源:拉娜・德芮官方網站)

責任主編: 

委內瑞拉的食物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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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6 12:00:00

【編按】西方媒體近年競相報導委內瑞拉超市門外民眾大排長龍購買食物的畫面,在西方的主流敘事中,食物危機被歸咎於委內瑞拉前總統查維茲的去世、油價暴跌以及新政府的錯誤施政,媒體並對各種反政府的抗議示威表示同情甚至附和。

本文作者為三位委內瑞拉的左翼學者,文章以玉米餅(Arepas)這一委內瑞拉常見食物切入,分析食物短缺背後的國際政治與階級鬥爭關係。首先,委內瑞拉的農業現代化與殖民主義相結合,造成了目前高度仰賴進口的食物體系。而各種以「人民反抗」為名的行動,背後不僅是美國希望透過經濟制裁/封鎖打擊玻利瓦革命成果,也包含了當地精英階層希望醜化政府以奪取政治權力的動機,而底層人民則成為過程中最大的受害者。最後,文章也介紹了委內瑞拉民眾在面對上述處境下,採取的包含團結經濟、改變農業生產種植模式、建立農村公社與農夫市集等抵抗策略。

本文原刊登於《新左評論》(New Left Review),由「人民食物主權論壇」微信公眾號翻譯並授權刊登。

只有少數幾個國家的政治進程像委內瑞拉玻利瓦革命一樣1,在被仔細審視的同時又被廣泛地誤解。尤其在今天,這種狀況愈發嚴重,國際媒體將委內瑞拉刻畫成一個籠罩在失敗政策和無能政府的陰雲之下暗無天日的國度。然而,2017年的三場國家選舉卻反映出人民對當前執政黨領導下繼續革命的強烈支持。人們被告知,政府合作選舉(co-option)和庇護主義(clientelism)的傾向以及日益被擠壓的民主空間,是導致這看似自相矛盾的狀況產生的唯一原因。媒體和某些特定知識分子圈子也在反覆宣揚著類似的說法。

委內瑞拉獲得了媒體上的高度關注,但對其的報導重複性卻很高,這些報導基本都遵循著這樣的敘述:事件的核心人物是烏戈·查維茲·弗里亞斯(Hugo Chávez Frías),一個鐵腕政治領導人,在其1999到2012年的總統任期內,他獲得了個人領袖崇拜和高油價帶來的雙重利益。2013年,查維茲去世,接下來的2014年,全球油價大幅下跌。委內瑞拉遭遇接連打擊——查維茲的去世、油價的暴跌以及政府錯誤的政策,於是國家陷入了經濟和政治困境。並且,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短缺也導致社會的動盪不安,人們紛紛走上街頭抗議。個人的領袖魅力略遜於查維茲的繼任者尼古拉斯·馬杜洛(Nicolás Maduro),一方面冒險地延長總統任期,在任期內愈發專制,另一方面他繼續宣揚查維茲在玻利瓦革命時期的民粹主義論調。

然而,這類的主流論述並不能準確概括當下委內瑞拉局勢的複雜性。這些論述中存在一些值得我們質疑的嚴重漏洞:究竟哪些人是分析中所強調的「人民」?對於社會各階層而言,委內瑞拉當下面臨的危機對她/他們產生了哪些不同的影響?我們應該怎樣理解委內瑞拉的現狀?資本在哪些問題上發揮了作用,又扮演了何種角色?以食物政治作為切入點,我們能夠更好地理解一系列問題,比如新近出現的食物短缺、排長隊購買食物的人群以及所謂的「食物暴動」;另外,還有一些經常被忽略的問題,譬如種族、階級、性別及地理分佈,也值得我們特別地關注。

首先,我們需要對歷史進行一個回顧,以便大家更好理解當前事件的背景。通過檢視委內瑞拉消費量最多的主食所呈現的動態變化,我們可以深入瞭解目前的危機,尤其是當下的食物短缺情況。事實上,委內瑞拉國內日益壯大的反對玻利瓦革命的勢力是造成當前食物短缺狀況的重要因素。另外,我們還將討論政府和普通民眾是如何應對食物短缺。

一、榨取主義的歷史沿襲

僅僅將歷史追溯到1999年查維茲的當選,尚不足以實現對於委內瑞拉現狀進行細緻入微的理解,因此,我們還需將歷史再向前推幾個世紀,關注到殖民時期以及當時所形成並延續至今錯綜複雜的社會分化。「榨取主義」(extractivism)被廣泛認為是包括委內瑞拉在內的拉丁美洲粉紅浪潮(pink tide)國家的重要特徵2,但理解今天榨取主義形式則有必要將對其歷史進行溯源,即與16-19世紀的西班牙殖民歷史相結合。在這一時期,「基於奴隸制的熱帶種植業」(tropical plantation economy based on slave labor)催生了強大的農產品出口體系,可可和咖啡被源源不斷地運送到歐洲和墨西哥。這一複雜體系的核心特徵是種植園與家庭/公共小塊自留地(conucos)兩部分相結合的體制,在這一體制下,殖民者的大莊園或大種植園裡的奴隸與廉價勞動力主要依靠家庭與公共小塊自留地維持生計。

拉丁美洲的粉紅浪潮。

委內瑞拉是拉丁美洲地區較早獲得獨立的國家之一,但在19世紀早期,原先殖民統治下建立起的社會經濟結構並沒有發生太多改變。這些結構包括了食物消費模式、家庭農場種植體系和殖民者從歐洲帶來的飲食習慣。飲食上的差異與身份階級和權力支配有著複雜的聯繫,這表現在歐洲人長期以來對土著、非洲人和混血人種的優越感上。一個西班牙將軍曾表示,他可以「應付得了任何事情,除了一種叫arepas的噁心至極的玉米餅3,只有黑人和鴕鳥才消化得了」。殖民者儘管瞧不起本地的食物,卻不得不依賴它們:事實證明,當地的農業知識十分有效地幫助歐洲作物適應了熱帶農業環境,特別是在戰爭時期,殖民者依靠當地家庭自留地產出的食物才得以維生。委內瑞拉獨立之後,種植經濟和莊園制度仍持續了一個世紀。

1929年,美國股票市場崩潰,農產品價格大幅下跌,石油(委內瑞拉出口產品之一)的價格大幅上漲,委內瑞拉農產品出口的時代宣告終結,一些新的經濟模式開始出現。其一便是資本從農業向新形成的石油產業轉移,大部分油田的開採權落到了曾經主導農業經濟的富有家族手裡。農村人口大量湧入城市,無產階級化和城市化進城相互影響並強化。隨之而來的是,城市貧困現象的湧現,由於城市工作機會不足,以及其薄弱的基礎設施,這些新來的城市工人無法被城市所吸納。石油產業的發展使精英階層進一步掌握更多財富,專業技術工人逐漸成為中產階級中的一員,然而城市貧窮人口卻不斷增多。原先從事農產品出口生意的莊園主憑藉已有的基礎設施和石油產業獲得高額收入,並且新興中產階級的購買力也在增強,這導致委內瑞拉的農產品由出口為主轉向依賴進口。久而久之,這些變化逐漸發展為委內瑞拉強大的農產品進口與分配體制。

石油破壞了家庭小塊自留地的種植體制,改變了原有的生產和消費模式。為了改變城市日常必需品嚴重依賴進口的狀況,1936年,政府利用石油產業的收入開展了一個農業現代化項目。在南半球推動綠色革命和現代化是美國及其盟友冷戰後反共的策略之一。美國人納爾遜·洛克菲勒(Nelson Rockefeller)是綠色革命的教父,他像傳教士那樣在拉丁美洲宣揚資本主義,他在委內瑞拉揭開綠色革命的序幕。因為委內瑞拉是標準石油公司最具有盈利的區域合作夥伴,委內瑞拉對洛克菲勒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這是他的第二故鄉,洛克菲勒也在委內瑞拉建立了自己的莊園。

委內瑞拉的農業現代化不過是工業化生產和「白人至上論」相融合的產物,其「白人化」(whitening)的立場表現在方方面面。舉例來說,1936年的《移民和殖民法》極大方便了歐洲白人進入委內瑞拉,按照時任農業大臣阿德里·阿尼(Alberto Adriani)的說法,這一舉措是為了幫助委內瑞拉實現「農業多樣化,完善現有工業並發展新工業,促進種族融合和提升文化」。最終,在這一法案的支持下,歐洲移民在委內瑞拉高產富饒的農業用地上建立了其「農業殖民地」,其中的一些仍留存至今。

委內瑞拉的現代化改造還引進了另一種形式的殖民方式,1948年,由洛克菲勒和委內瑞拉政府牽頭建立了國內第一家連鎖超市CADA。無論從實際意義還是象徵意義上來說,該超市進一步強化了食物消費、身份認同和社會階級之間的聯繫,新興中產階級藉以超市實現了其食物精英主義。但這只是美國為實現委內瑞拉現代化的一部分,其旨在將委內瑞拉建立成一個「有堅實中產階級選民的美國可靠的盟友」。不少評論讚揚委內瑞拉現代化改造的成效,直至二十世紀末,委內瑞拉仍被廣泛視為「發展中國家的成功案例,是拉美地區經濟發展、政治穩定、石油資源豐富的民主國家」。然而,「石油從未從根本上改變委內瑞拉,事實上,它只是為這個長久以來高度不平等的國家創造出了現代化的幻覺」。不容否認的是,主流觀點常常忽略了這一事實:在玻利瓦革命之前,委內瑞拉超過半數的人口都生活在貧困之中,其飢餓狀況比現在更嚴重。

二、歷史的另一面

我們若是看看委內瑞拉的近代史,便不難發現在查維茲統治之前委內瑞拉既算不上所謂的民主典範,也不是動盪地區中的安寧之地。1989年,委內瑞拉發生了一件極具代表性的事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項結構調整政策成為了「加拉加索騷亂」(Caracazo)的導火索,成百上千久受壓迫的人們湧向首都示威,示威浪潮迅速波及全國。當權者出動軍警鎮壓群眾,官方統計死亡人數幾百人,但外界推測死亡人數至少數千人。人們通過加拉加索騷亂宣洩出自己長久以來對社會不滿的情緒。

這讓我們看到歷史的另一面:上文提及的每一個事件都是在緊張的局勢中發生的,有時,這些事件演化為發生在精英和那些精英想剝削卻未得逞的「他者」之間的正面衝突。大量歷史文獻記錄了委內瑞拉非裔反抗、土著起義及其他形式的衝突,這說明佔委內瑞拉人口大多數的土著、非裔和混血人種向來都不缺乏反抗精神。獨立領袖西蒙·玻利瓦意識到這種由下而上的反抗在推翻殖民統治上至關重要,他看到了被奴役的人民和當地土著在實現國家獨立上的重要作用,獨立之後進行土地改革的重要性,民主運動時期游擊隊員、學生、工人、婦女以及其他受壓迫群體對於實現民主化所具有的重要作用。前期持續的反抗運動和加拉加索騷亂促成了查維茲的上台和玻利瓦革命的發生,「(被壓迫的)大多數終於爭取到她/他們政治上的話語權。」

西蒙·玻利瓦畫像。

導致加拉加索騷亂發生的一個直接原因便是食物的不平等。當窮人排起大長隊等著購買基本生活用品時,中產階級商人卻囤積起食物以便在通貨膨脹時投機獲利,精英們仍保持著他們日常的飲食習慣,他們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現在的狀況和當時何其相似!在加拉加索騷亂發生的前後時期「糖、穀物、油價上漲」和「貧苦大眾忍饑挨餓」這類的新聞頭條遍佈委內瑞拉的媒體上,《紐約時報》也報導了「咖啡、鹽、麵粉、食用油和其他基本生活用品短缺」。日漸嚴重的食物短缺狀況對窮人的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然而富人卻鮮少受到影響),委內瑞拉「現代化」的食物體系依賴進口、工業化的農業生產和洛克菲勒的超市,這些從根本上不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因此,玻利瓦革命最初就設立了兩個符合人民需求的目標:一是滿足過半貧困人口迫切的物質需求,二是扭轉委內瑞拉歷史上就存在的食物體系不公平的模式。

1999年由立憲會議起草、選民票選通過的新憲法反映了食物和農業對於委內瑞拉人民的重要性。通過「推廣以可持續農業為戰略基礎的鄉村綜合發展」,憲法確保了所有公民的糧食安全。為了呼應民聲,各種由國家資助的組織開始籌建,與民眾一起齊心協力,維護「食物主權」。農業改革是重中之重,其政策包括了土地重新分配以及範圍廣泛的農村發展項目,農村發展項目囊括了教育、住房、醫療以及媒體和通訊部分。漁業不僅從與農業類似的項目中受益,委內瑞拉禁止沿岸工業化和拖網捕魚的措施也惠及漁業的發展。與鄉村項目同步進行還有在城市內大範圍的食物計畫,該計畫涉及學校、企業和居民家庭。各種民間組織的出現,比如社區委員會、地區性團體和農民漁民委員會,對維護食物主權也十分重要,更多民眾也參與到重建食物體制的過程中。

雖然這些項目具有一定的侷限性,但它們也帶來了巨大的成果。最令人矚目的是,聯合國糧農組織宣佈,截止2015年,委內瑞拉已經成功消除了一半人口的飢餓,超額完成了《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中的首要目標「消除極端飢餓與貧困」。2008至2011年之間,委內瑞拉饑荒狀況得到了顯著的改善,平均僅有3.1%的人口仍深受其害。然而,這些成果並不是新的體制帶來的,而是得益於國有石油工業的盈收,並且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了農業進口。此外,農村地區的農業改革雖然獲得了大量的投資,但這些投資的大部分卻與建立食品安全項目無關。雖然查維茲政府在農業改革的舉措上取得了重要成果,但他並未與那些農業食品體制中原先的掌權者決裂。因此,幫助窮人的糧食項目越多,糧食進口就愈多,國家在農村改革上的多重機制進一步鞏固了糧食進口體系。國家用石油收益高額補貼私人企業,特別是糧食和日用品企業,便是這些機制中的一種。這意味著,玻利瓦革命期間,政府資金除了用於社會項目,也流向了私人食品進口體系,並成為龍頭企業主要的補貼來源。而直接或間接的利益者卻沒有太大的動力去改變這一切。

三、「玉米、麵粉和玉米餅」的影響力

由預製玉米粉製成的玉米餅是委內瑞拉消費量最高的食物。以玉米餅(maíz-harina-arepa)作為案例,我們能清楚瞭解委內瑞拉食物體系經歷了哪些集中與分化的過程,也能追溯其食物政治的發展史。早在殖民時期以前,玉米就在當地土著傳統中佔有重要的地位,玉米既與人們對宇宙的認知有關,也涉及到飲食的歷史傳承,此外,玉米也與當地家庭農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殖民者入侵時,玉米、小麥(西班牙人偏好的穀物)和木薯(土著的另一種主食)維繫了殖民者的三角貿易。

委內瑞拉當地常見的食物——玉米餅。

在委內瑞拉獨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玉米的生產、加工和消費都幾乎保持了傳統。直到1960年,預製玉米粉被引入,農業食品體系開始出現一系列顯著的變化。在玉米生產方面,單一工業化的生產所取代了家庭農場,工業化生產依賴認證的商業種子。玉米被加工成玉米粉的過程也呈現出巨大變化,玉米顆粒「被去皮、去胚芽、煮熟、晾乾、壓成薄片然後磨成麵粉」。在加工過程中,極具營養的玉米種皮被去掉,僅留下沒有維他命和礦物質的澱粉,然後再向玉米粉添加營養物以滿足人們基本的膳食營養需求。不可否認,當玉米餅使用預製玉米粉製作時,其製作時間將被極大壓縮,由此,預製玉米粉很快成為委內瑞拉貧窮的勞工階級的主食。這四十年間,委內瑞拉所有以玉米為原料的食物中88%是由預製玉米粉製成的。

自從預製玉米粉商業化以來,「Harina PAN」的品牌幾乎成了預製玉米粉的代名詞。「PAN」是「Productos Alimenticios Nacionales」(National Food Products)的縮寫,意為國家糧食產品,與「PAN」(一種面包)是同音同形異義詞。雖然該公司市場營銷上保持低調,然而「Harina PAN」的老闆來頭可不小——Mendoza Fleury家族是殖民時期的一個精英貴族家族,其家族的幾代人都在政治和商業上位居高位。如今Mendoza Fleury家族是委內瑞拉最有權力的家族之一,由於他們是Empresas Polar的擁有者而被廣為人知。Empresas Polar是委內瑞拉全國最主要的食物和飲料集團,其主打產品是玉米餅和啤酒。Polar相當於委內瑞拉的百事可樂,它是委內瑞拉最大的私人企業,全國50-60%的預製玉米粉由其供應,它的產品甚至遠銷海外。能夠擁有如此高的市場佔有率與很多因素密切相關:該集團的垂直整合與集中,與政府、國家之間的戰略性結盟,及面向大眾和小眾的市場、涵蓋生活各方各面的營銷策略。在生產方面,Polar集團下屬企業Fundación Danac,擁有超過600種不同的玉米品種,控制了大部分委內瑞拉認證的玉米種子,對於種子的研發和認證過程有著重要影響。在分銷渠道方面,Polar是Cada連鎖超市的大股東之一,並且1992年,它和荷蘭公司SHV一起創辦了委內瑞拉最大的大型連鎖超市Makro。

超市裡的Harina PAN預製玉米粉。

Polar集團涉足零售渠道,是為了確保了其產品擁有重要銷售渠道,但它更重要的目的是佔有市場。它早期的營銷策略主要針對委內瑞拉的家庭主婦,譬如,公司會首先培訓數以千計的婦女,再讓這些婦女到她們所在的社區教更多人如何使用Harina PAN的預製玉米粉製作玉米餅。之後,Polar的營銷策略遍佈社會的各個角落,從告示板、電視到紙媒,從贊助重要的文化活動到研究和發表成果(通過Fundación Polar),和為科學家頒獎(the Premio Polar),並且對外鼓吹企業的社會責任感,這甚至獲得了國際上的關注。

藉以這些營銷方式,Polar集團將自己的預製玉米粉品牌 Harina PAN打造成「從委內瑞拉人出生就相伴的品牌」 ("the brand of birth of all Venezuelans.")。鑑於Harina PAN的確出現在幾乎所有的委內瑞拉家庭裡,這個宣傳語也可以說並不為過。Polar公司所推行Harina PAN等同於食物本身的理念——沒有Harina PAN,就沒有食物,或許最能說明其對於委內瑞拉人民日常生活滲透程度之深。Polar集團貫行這一理念——即便它的產品已經難從超市的貨架覓得蹤跡,它也保持著產品還始終存在的狀態——這一點我們將在稍後的文章中指出。

1999年起,玻利瓦革命與Polar集團之間的關係更加複雜,並時常陷入僵局的狀態,尤其當國家組織與農業社區合作試圖在「玉米、麵粉和玉米餅」的產業體系中建立新秩序的時候。國家和社區的合作項目圍繞著全國計畫和協調玉米種植展開,並輔以公共財政的支持,該項目還主要涉及合作社通過土地改革將之前的大莊園土地回收的問題。雖然還未達到顯著的生產規模與效果,但玉米產品的加工也遭遇了改革。

Polar集團在玉米粉生產上保持著其霸主地位,其對玉米粉的控制已經超越經濟、物質層面,還意味著該公司在玉米粉的文化及象徵意義上也具有著巨大的影響——該集團生產的玉米粉是大多數委內瑞拉人都會選擇的品牌。即便玻利瓦革命期間,政府和Polar集團之間有著諸多糾葛,他們的關係也並不是完全對立的。二者在「玉米、麵粉和玉米餅」的產業體系中有著深切的關聯,這其中就包括前文提到的政府給予食物進口高額的補貼,而Polar正是受惠最多的幾家公司之一。

四、等待購買食物長隊——被歪曲的敘述

正如我們所見,資本、社會、國家政府之間的權力拉扯長期影響著委內瑞拉食物體系,使之處在一種脆弱的平衡狀態,其內部關係深度緊張且盤根錯節,這種狀態也同樣折射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近些年,尤其在2013年之後,這種脆弱的平衡狀況更是不堪一擊,當地人排長隊購買食物的「永恆」場景已成為當下委內瑞拉的新特色,國際媒體對此反覆報導。另一組有關「人民」上街抗議的照片也進入了國際讀者的視線,此類照片最初在2014年出現,2017年的曝光程度大幅增加。這個故事成為委內瑞拉群眾自發性的食物暴動(food riots)中的一個代表性事件,並且總是與委內瑞拉一些更具有組織性的「支持民主」的抗議活動捆綁在一起,被視為全球正在興起的反對威權統治的民眾運動的一部分。根據主流媒體的常見論述,暴亂主要發生在排長隊購買食物的人群中,而人們排長隊購買食物的現象,是由油價暴跌導致的食物匱乏以及政府管理的失效與不作為導致的。人們通常認為,委內瑞拉當下食物體系的危機是由各種因素彙集而成,並且也成為這個國家所面臨的更廣泛政治經濟危機中的一個部分。然而,只有更深入地考察當下的境況以及其發生的決定因素,我們才能對這些事件提供一個更全面且更細緻入微的解釋。

排隊購買食品的委內瑞拉人。

首先,我們有必要對這些排隊購買食物的人進行更細緻瞭解:她/他們的構成,她/他們生活的地方,以及哪些是她/他們的需求商品。這些排著長隊購買食物的人們中的絕大多數是貧困勞工階級家庭中的婦女,而這場食物危機不僅在家庭生計層面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也同樣衝擊著玻利瓦革命中的群眾組織;而婦女在日常生活及玻利瓦革命中都具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這些購買食物的長隊大多出現在超市外面,她們正在等待購買某些特定的商品,但這些商品大多已經在貨架上難覓蹤跡。這些商品主要與委內瑞拉人民米袋子緊密相關,大多是消耗型工業化加工產品,其中以預製玉米粉(precooked corn flour)為代表。這些特定的短缺食物雖然對當地人的日常生活至關重要,它們卻不應該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這也反映出媒體報導與現實情況正在不斷擴大的差距。現實中,預製玉米粉雖然告罄,但以玉米味主要原料的粥製品依然可以購買;奶粉的確在貨架上消失,可是奶酪這類新鮮日常食物也可以買到。

一些其他的重要因素也指出了主流論述中的漏洞。首先,那些被認為在貨架上已經售罄的商品卻仍可以在餐館裡見到。其次,根據企業提供的數據顯示,委內瑞拉的私人食品企業,包括Polar集團,至少在2015年都繼續保持了穩定的生產水平。事實上,在2016年的採訪中,一位Polar公司的代表表示,一些新的產品,包括茶葉和明膠製品,將被引入他們在委內瑞拉的生產線。再次,甚至在政府實施廣泛的針對食品短缺的應對措施之前(如下文所描述的那樣),從2012年至2015年,玉米粉的消費無論在高收入還是低收入階層的人群中都保持了穩定水平。因此,雖然食物短缺毫無疑問會導致人們的嚴重的焦慮與不安全感,人們獲得某些特定食物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也更加麻煩,但委內瑞拉人仍然找到了一些獲得它們的方法。除了忍受排隊購買食品外,地下經濟也成為了人們獲得食物的另一種渠道,在地下交易中,一些商品譬如玉米粉等被高價出售。然而,一些個體以及私人企業也將這樣的行為視作商業機會,他們或者囤積居奇或者將這些商品從哥倫比亞邊境走私進來。這些日常可見的囤貨行為進一步說明,這些商品是被有目的地從超市的貨架上轉移走的。

今天的委內瑞拉與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薩爾瓦多·阿葉德政府統治下的智利4有著不少相似之處,當時美國針對智利進行了策動,按照當時美國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的說法,就是「讓經濟尖叫」(make the economy scream)。美國採取了同樣的方法來破壞當地社會的穩定,包括經濟封鎖,並且支持右翼勢力的反革命活動,這其中包含宣佈食品短缺,讓人們排長隊購買食物,街頭抗議以及其他各種形式的破壞活動。智利的主要經濟來源外匯以及銅價遭遇嚴重下跌,這與委內瑞拉下跌的石油價格類似。然而,直到多年之後,隨著一些重要機密文件被解密,人們才意識到美國在智利反革命活動中所扮演了重要角色。歐巴馬和川普政府針對委內瑞拉實行的越發嚴重的經濟制裁以及全面的經濟封鎖,導致了政府在購買進口食物以及處理國家債務上舉步維艱,這顯然是美國對於委內瑞拉的公然侵犯。正如美國國務院某位官員所宣稱的:

施壓行動正在發揮著作用。我們施加給委內瑞拉政府的經濟制裁已經促使其政府開始進入了負債狀態,負債的不僅是國家還包括委內瑞拉國家石油公司(PDVSA)。我們正在看到,由於馬杜洛(Maduro)政權的不當選擇,委內瑞拉的經濟整體崩塌。因此,我們的政策與策略是起作用的,我們計畫繼續在委內瑞拉實施該政策。

今天的委內瑞拉仿若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智利,美國藉以推動持續的反革命活動實現其對委內瑞拉的干預,與之結合的是,本地精英也利用普通民眾的革命潛力恐嚇中產階級。這也使得我們注意到當下危機的另一個核心特徵:街頭抗議的階級動力,這些街頭抗議,尤其在最近以及最頻繁發生的2017年,被主流論述形容為「食物暴亂」。排隊購買食物的隊伍最初出現在2013年,之後其數量迅速增加,並且被廣泛認為是委內瑞拉國民議會權力交替的關鍵因素之一,2015年年底,最大的反對黨民主團結聯盟(Democratic Unity Roundtable, MUD)取代查維茲的支持者5成為國會第一大黨。「最後排隊購買食物的人們」(The Last Line)的競選廣告是民主團結聯盟的競選策略之一,它描述了不滿的民眾不得不忍受著排長隊購買食物的狀況,該廣告呼籲人們投票給「民主團結聯盟」,並許諾一旦「民主團結聯盟」上台就會永久地讓這種狀況消失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雖然「民主團結聯盟」的競選廣告是以勞工階級為目標受眾的,因為從人口構成角度來看,排長隊購買食物的群體是委內瑞拉人口中的大多數,但與之相反,該黨的階級基礎卻是富裕人士以及白人群體。隨著其競選形式的走高,民主團結聯盟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本身的階級陣營。新的國民議會的第二副主席弗萊迪·格瓦拉(Freddy Guevara)公開呼籲「人民」(事實上是民主團結聯盟的支持者們)上街抗議,「直至專政國家願意接受更少創傷的解決方案為止」。

一系列的示威活動隨之而來,其中既有和平抵抗也有暴力活動。雖然媒體將其描述成在全國範圍發生,但實際行動主要集中在少數城市中的富裕街區,具體表現為設置街道路障、破壞公物、靜坐野餐或燒烤、肢體上的衝突以及投擲糞便。雖然這些「抗爭」方式看起來不盡相同,但抗議者們卻有著某些精確的特定打擊目標,其中包括對於國營社會設施的系統攻擊,例如焚燒提供公共交通補貼的公共汽車,破壞公共衛生設施。更重要的是對於國家農業食品機構的破壞,國家營養研究所被人縱火,生態農業生產實驗室被破壞,本計畫用於政府食品項目的物資及該項目相關的車輛被燒燬,物資中包括約40噸的食品。更令人悲憤的是,這些打擊目標中還包括人,尤其是那些被視為典型的查維茲的支持者——貧窮和棕色皮膚的人們。這些攻擊中最出名便是奧古斯特·菲格拉(Orlando Figuera)所遭遇的襲擊,他是一位年輕的非裔委內瑞拉籍的超市工作人員,在相關視頻中顯示了這令人驚悚的場面,他被活活燒死,然而旁邊無數的旁觀者卻沒有實施任何干預行為。菲格拉在這場襲擊中遇難,而另一位有著類似遭遇的卡洛斯·拉米雷斯(Carlos Ramirez)雖然在襲擊中倖存,卻不得不面臨著全身重度的燒傷。之後拉米雷斯回憶道,當街頭抗議者殘忍地毆打他並將他點燃時,他哀求他們不要殺自己,並喊道:「不要殺我,我不是查維茲的支持者!請別殺我!」。

委內瑞拉街頭的暴力抗議活動。

這些襲擊以及暴力的街頭抗議活動——譬如街壘(guarimbas)——的種族化動機是顯而易見的,並且還需與「國家歷史中根深蒂固」的「階級/種族融合」放置在一起討論。這些抗議者主要是委內瑞拉現代化與白人化時期出現的中產階級的後代,他們與國家精英們有著密切的關聯,並共同形成了一個叫作sifrinaje的中產階級-精英的聯盟。國際媒體大多忽視了這其中的微妙關係,一個罕見的例外是2017年《彭博商業週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 )發表了一篇關於年輕抗議者夜生活的文章,這些年輕人通常在樓頂的高檔水菸酒吧聚會,該文章引用了一位抗議者的說法:「你可以早上去抗議,但這並不意味著你放棄你的生活」。雖然抗議者並非同質化的,但這篇文章所呈現的抗議者形象卻與主流媒體中所描述的那種被壓迫的普通群眾形象大相逕庭,這也同時強調了抗議活動所帶來的差異化影響,有些人仍過著自己相對舒適的日常生活,而另一些人卻在生存線掙扎。暴力抗議活動極大影響了最貧困階層人們的生活,他們無法承擔放棄工作的代價,由於路障導致交通阻斷以及對於暴力的恐懼,他們日常基本活動都變得困難重重。這種不便利對於從事家政服務工人的影響最大,他們每天必須往返富裕街區,而那裡又是街壘最集中的地區。另外,超市也大多集中在富裕街區,這也進一步阻礙了窮人與勞工階級獲得食物,而由於食物短缺、排隊供應以及國家食品項目遭遇襲擊,他們獲得食物就已經非常困難了。

「人民」正在崛起以對抗「專制政權」造成的「人道主義危機」,正是國際新聞報導所推崇的場景之一。然而事實上,和平抵抗與街壘暴力結合的唯一後果是使普通民眾與反對黨之間的裂痕進一步加大。我們在頭條報導與新聞圖片背後不難發現一些明顯的矛盾,尤其是當街壘被描述成「食物暴動」時,我們不妨考慮下上文中所呈現的那些真正遭遇飢餓的抗議者的階級與種族構成。此外,如果快速瀏覽一下弗萊迪·格瓦拉或是其他人在社交媒體上發佈的消息,你就會消除所有關於這些抵抗由民眾自發形成的錯覺。最後,街壘的目標與策略包括了焚燒食物而不是重新分配食物(這些食物實際上是專門為窮人準備的),以及針對窮人與深色人種的暴力攻擊,而謊言卻將街壘粉飾為由於飢餓導致的「食物暴動」。

有一個事件更能準確地被表述為「食物暴動」或「食物反抗」,那就是前文提到過的發生於1989年的加拉加索騷亂。在當時,《紐約時報》以及其他媒體的報導幾乎沒有對時任總統安德烈斯·佩雷斯(Andrés Pérez)政府提出任何批評,但是圖片資料記錄了公共墓穴、人們在停屍房尋找親人、強制宵禁、公民自由與新聞自由受到限制的景象,該事件導致超過600人死亡,一位醫生表示:「任何國家都無法應對這一週內我們所面臨的狀況。」當下的情形恰恰相反,政府的鎮壓行動經常遭到《泰晤士報》或其他媒體的譴責,2017年的街壘運動中,由國家安全部隊造成的死亡人數共計14人,然而反對派的暴力行為卻導致了23人的死亡。雖然任何政府支持的暴力行為都需要被重視關注以及調查,但我們仍需質疑,為何在此次事件中國際上的抗議與反對之聲遠要比加拉加索騷亂大得多,以及為何——正如一家媒體監督組織所指出的那樣——當今世界上許多暴行都被掩蓋、低估,但「委內瑞拉不完美的民主狀況」卻被單獨拎出來獲得了廣泛的關注。

發生於1989年的加拉加索事件。

讓我們重新回到石油問題上。石油是主流論述中的核心部分,主流論述宣稱查維茲政府是依靠高油價和其領袖魅力才贏得民心,而馬杜洛政府不受民眾歡迎的原因則是因為油價暴跌和其政治上的無能。這一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再一次將事實嚴重扭曲。首先,正如經濟學家路易斯·薩拉斯(Luis Salas)所指出,雖然油價在查維茲的總統任期內的確有所上漲,但是原油價格的峰值(100美元/桶)卻只出現在其總統任期的最後階段(2010-2012年期間),而在他整個總統任期內原油的平均價格接近55美元/桶(這基本上與本文撰寫時的原油價格相當)。其次,食物短缺狀況經歷了委內瑞拉油價大幅變動的時期,尤其凸顯在選舉前的政治聚焦時刻,雖吸引了諸多關注,但事實上放置於玻利瓦革命過程之中,它不過是更廣泛趨勢的一部分。此外,最近的大規模食物短缺並非始於油價開始下跌的2014年,而是發生在2013年,那時候油價依然保持高位。

以上這些情況使得那些關於委內瑞拉現狀的簡單論述複雜化。但是或許,那些試圖將焦點對準國家與政府的分析中,最大的缺失之處就在於它們忽略了資本發揮的重要作用以及資本與國家之間的關係。通過運用革命與反革命的辯證思維,我們有必要檢視精英階級所扮演的角色。他們的勢力範圍已經遍佈農業食品體系,並利用當下的「危機」一面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力,另一面想方設法破壞現有的農業食品分配政策。這一階層的所作所為對國家絕大數人口的生活造成了衝擊,尤其嚴重影響了窮人與勞工階級,並且也進一步刺激了沮喪的中產階級。他們還與外部勢力勾結共同抨擊政府的合法性,特別是詆毀了委內瑞拉在抵抗飢餓與爭取捍衛糧食主權方面所取得的示範性成就。

五、抵抗:「戰爭中,我們必須有吃的」

一位委內瑞拉的食物主權活動家針對當下形勢發表了如下評論:「戰爭中,人們必須吃飯」(in war, one must eat)。委內瑞拉人民採取了形式多樣的方式應對當下危機,限於本文篇幅我們無法對此作出完整的討論,但仍會對此進行一個概述。首先,假如日常生活是當下危機造成嚴重影響的主要場域,那麼它也是抵抗的前線。當短缺發生時,人們啟動的第一道防線便是一種平行型的團結經濟,譬如,鄰里之間分享與交換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以及重新採用從前的一些生存技能。這些技能包括重新採用傳統的食物加工技術——多虧了之前公眾在保護食物主權方面的努力,那些從超市貨架上缺貨的食物能夠被在當地可獲取的其他食物替代:芭蕉、木薯和甘藷能夠替代加工澱粉,新鮮甘蔗可以取代精製糖等等。在食物短缺的初期,人們最典型的解決方案便是拂去奶奶留下的研磨機上的灰塵,把它們使用起來,在做玉米餅時,新磨碎的玉米粉代替了加工(預製)玉米粉。同時,許多城市居民開始在窗檯、庭院以及社區公共空間種植作物,這使得新興的都市農業運動處在活躍的狀態。

在農村地區,食物短缺伴隨著工業投入的機會減少,這一境況促使農民從商品作物種植轉向傳統主糧作物種植,從使用農藥化肥轉向農業生態實踐,這與古巴的「特殊時期」有幾分相似。那些原來已經不直接參與農業生產的農民開始回歸到糧食生產,並且越來越多城市夥伴也加入了她/他們。人們對於選擇其他食物替代工業生產的食物的興趣激增,並且對於農村也進行了重新認識與評估,這些為之前已經致力於這種轉變的社會運動打開了新的局面,有助於建立與鞏固新興的基層抵抗與之前玻利瓦革命中的食物主權運動之間的聯繫。一位長期從事相關運動的社會活動家和政府官員說道:

 

我們之前也有著長期規劃,很多東西也有所準備,但我們缺乏的是一種緊迫感去觸發它......現在我們有了緊迫感,我們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並擁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拉臘省西北部一個名為El Maízal的農村公社就是一個典型案例,它是之前提及的農村改革與公社建設的共同產物。面對食物短缺的打擊,El Maízal公社的成員從2009年起就致力於保護食物主權,尤其在玉米預計畜牧生產方面,她/他們能夠為周圍社區多達15,000戶家庭提供其所需的食物。「人與人之間的計畫」(Plan Pueblo a Pueblo)是基層社區在解決食物短缺問題上的另一項成就,該計畫基於已有公社的組織,嘗試搭建農村生產者與城市居民之間的直接聯繫。該計畫成立於2015年,通過定期配送價格合理的新鮮食品,目前它的受益範圍已覆蓋了超過60,000戶城市勞工家庭。其他的基層草根運動包括農夫市集(Feria Conuquera)——這是首都加拉加斯每月舉辦一次的另類市集,它的特色是提供生態農業生產處的新鮮食物以及一些用於替代超市缺貨商品的手工製品,致力於彌合安第斯山脈地區城鄉差距的手拉手農業生態交流(Hand to Hand Agroecological Exchange)以及人民種子計畫(the Plan Popular de Semillas),這是2015年通過自下而上的政策制訂過程而最終生效的國家新種子法的一個分支部分。

委內瑞拉的農夫市集。

面對食物短缺,委內瑞拉政府也作出了一系列的回應。首先,重組公共管理部門時優先考慮食物主權的問題,這其中包括,2016年初農業土地部新設立了三個獨立部門:城市農業部(有理由相信這一部門應是全球首創),漁業與水產養殖部和農業生產部。隨後政府創立了全國範圍的供給計畫(the Great Sovereign Supply Mission),這是一個專注於確保國家糧食、藥品和其他基本物資供應的整體性計畫。政府應對食物短缺的措施中,地方供應和生產委員會(the Comités Locales de Abastecimiento y Producción, CLAPs)與民眾組織之間保持了最緊密的聯繫。2016年,CLAPs迅速推出了一系列措施應對食品短缺問題,最初這些措施是針對佔全國人口五分之一的那部分最貧困的人口的,而截止當前,已經超過半數的委內瑞拉居民能夠由此獲益。政府通過CLAPs直接從私人或公共供應商處購買食物,並與社區組織協調後向普通民眾家庭發放混合食品包。社區主要負責將自身情況匯報給CLAPs,對當地人口進行普查統計,定期發放食品包,這些食品包通常每包重達12-15公斤並以補貼價格出售。通過社區與政府的共同推動促成了大規模的協調合作,在CLAPs運作的第一年就已讓約200萬個家庭受益,而如今整個國家已擁有超過三萬個CLAPs組織,並計畫在2018年年底將定期食物分發覆蓋到600萬個家庭——即近全國四分之三的人口。

在從事食物主權運動的活動家眼中,CLAPs獲得的評價褒貶不一,她/他們注意到CLAPs提供的食品存在對於工業化食品依賴的問題,而一半左右的工業化食物都是通過食品進口獲得的。與此同時,CLAPs在減少食物短缺所造成的最壞影響方面的確發揮了重要作用,並成為了圍繞食物問題進行民眾組織的重要手段,因為半數左右的CLAPs會直接參與到糧食生產過程中。因此,越來越多的食物主權運動活動家(包括El Maízal公社及「人與人之間的計畫」的參與者)正在與CLAPs進行密切的合作,並試圖將CLAPs的工作推向更具有變革性的方向,成為長期願景「零美元農業」中的一部分。

六、結論

委內瑞拉當下所面臨的狀況遠比主流論述所描述的狀況複雜許多,因此它需要更深入的分析。我們藉以食物作為分析透鏡,並且聚焦於種族、階級、性別及地緣相關的權力問題,一些新的有助於理解當下危機的關鍵要素逐漸浮現出來。這些要素包括:

  1. 長期以來,食物是作為階級分化的工具存在的,它在創造及維持精英階級、精英階級的同盟——中產階級和一個作為「他者」的階級過程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2. 國家體制內外的精英階級及其同盟,藉以顯性或隱藏的權力手段,確保其權力在農產品體系中集中與強化;
  3. 在高度種族化的科學與現代性的觀念下,農產品體系在生產、進口、消費各個環節愈發同質化,更加單一化並且受到了更加嚴苛的控制;
  4. 市場營銷策略強化了工業化加工食品與公眾之間的親密關係,導致了這些食品遍佈人們的日常生活;
  5. 人們獲得這些食品的方式主要依賴被壟斷的供應渠道和超市;
  6. 這些食品的缺貨持續衝擊著人們的日常生活,這種衝擊尤其對於那些作為「他者」的階級而言,特別是婦女,更為嚴重;
  7. 在特定食品短缺上國家的確負有責任,但是私人資本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卻被極大地忽視了;
  8. 精英階級藉以恢復缺貨的商品以及重建秩序的提案,反對國家有利於勞工階級「他者」們的項目與政策,試圖鞏固自身權力;
  9. 中產階級集團假借人民的名義反抗政府以及政府的同盟——被他者化的勞工階級,他們看似在創造社會正義的圖景,然而卻在施行著具有種族化意味的暴力行為;
  10. 一直以來,國家與資本的關係不斷強化,這繼續導致了其權力在農產品體系中的集中與強化。

雖然上文列出的因素還不夠全面,但這些因素反映了在精英聯盟的長期控制下,委內瑞拉當下社會出現的新趨勢。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看似無形卻無處不在的,對於日常生活領域的控制機制,這一機制促使(特權階級)更加方便地統治與支配普通民眾尤其是貧困的勞工階級。藉以殖民化、現代化以及今天的全球化,現代工業食物體系的完整結構,已經被改造為一種控制與被控制的工具——提供迎合大眾口味的食物,但其提供方式卻是通過高度控制與被控制的途徑,恰如委內瑞拉今天所呈現的那樣。但是,我們也已經看到,食物同樣也能夠成為反抗的手段。

主流論述不僅常常迴避誰才是當前危機的主要製造者的問題,而且掩蓋了基層民眾對於危機的各種應對方案。這一現象的產生與主流媒體將委內瑞拉的勞工階級塑造為被動的受害者而非積極的參與者形象有關。這種針對勞工階級的刻板印象與他者化(othering)還導致了人們的一種常見印象:大多數委內瑞拉人是由於查維茲的石油美元政策及其個人領導魅力而盲目追隨他的。這也使得今天的國際媒體忽略了目前委內瑞拉人民在食物主權運動上所呈現出的前所未有的重視與進步。這種對於窮人和貧困的刻板印象十分普遍,但除此之外,他們極少關注到其他問題,譬如,《紐約時報》關於委內瑞拉饑荒的一篇文章中以一張人們正在吃本地最受歡迎的一道菜餚的照片作為特寫,《衛報》的一篇報導則以「飢餓正在吞噬委內瑞拉人的靈魂——人們正在為生存掙扎」為題報導了一個叫做Chuao的漁村,「當地飲食習慣正在回歸到類似其祖輩或父輩的狀態,食用魚、根莖蔬菜和香蕉」——不少美食家應該願意出高價購買這樣的食物吧。

雖然這些自相矛盾的報導可能會讓人痛苦,對於普通委內瑞拉民眾而言,甚至有時會感到可笑,但是這些故事卻能夠成為強化關於委內瑞拉的主流敘述與製造國際輿論的有力機制。雖然我們並不期待從西方主流媒體那獲得更多,但我們需要質疑為何類似的敘述同樣能在學術界與知識界(包括一些左派學者)不加批判地反覆出現。難道我們不應該擯棄自身的偏見嗎?

為了確保那些從我們的權力及特權位置可能無法直接接觸到的事件與經驗不被遮蔽,為了我們能夠反思我們的論述是否太過於貼近我們自身所處的生活現實,在運動中引入反思並且建立學者與草根運動之間基於實踐的夥伴關係是十分重要的。在美國及其盟友的策劃下,委內瑞拉的每一天都會出現新形式的針對政府、人民以及運動過程的侵犯或挑釁行為,我們作為學者與活動家面臨著選擇。我們也可以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進行馬後炮式的分析,或者,我們即刻就參與到委內瑞拉的草根運動之中——對於運動而言,批判是需要的,並且在當下建設性的批判是十分必要的,但也必須讓參與運動的人民清楚地知道我們是與她/他們的鬥爭團結在一起的。我們可以宣稱曾在拉丁美洲崛起的左翼運動進入了低潮,但我們也可以跟那些認為由於革命進入低谷期而感覺自己失去社會地位的人們站在一起:歷史仍然在為他們以及由他們書寫,對於那些人而言,投降從來都不是一個選項!

  • 1.【譯者註】玻利瓦革命指的是自1982年起,發生在委內瑞拉的大型社會運動,其主要領導者是烏戈·查維茲,查維茲是第五共和運動的創立者及委內瑞拉前總統。
  • 2.【譯者註】粉紅浪潮指的是自二十世紀末起,拉丁美洲迎來了一波左翼運動的高潮,一批左翼色彩濃重的政黨在選舉中獲勝,這一現象被稱作「粉色浪潮」。
  • 3.【譯者註】arepas是玉米粉製作成的餅,是委內瑞拉的一種傳統食物,它的食用方法類似於玉米麵餅夾菜。
  • 4.【譯者註】阿葉德於1970年當選智利總統,他在任內推行國有化政策、土地改革並加強同第三世界國家的團結合作,1973年在美國的策劃下,阿葉德在一場軍事政變中遇害身亡。
  • 5.【譯者註】即執政黨社會主義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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